”
肆 并肩
许东城正襟危坐的盯着墙上的一只蚂蚁,看它不停的在原地绕着圈,他深深的觉得它像一只掉了队的兵,那茫然失措立刻就表现在了它的行动上。他竭力忍住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他想把那只蚂蚁从墙上拎下来,再放到地上去,那儿正有一支坚定的队列,有条不紊的从一个阵地专向另一个。
他的左边坐着他的教导员吴江,右边是二营长夏炎。在他的正对面是同样正襟危坐的团长张胜,他的脸上隐约有种混合着怨怼的无奈。他们的目光很快就对上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扯出一道尴尬的笑。
在他们的记忆中,101已经很久没有开过这样正式而完整的会议了。张胜曾在会前为谁来参加会议跟于正秋又跳又叫的争执了近两个小时,最终在这位于政委的坚持中败下阵来,任凭他把所有的营级教导员、团部参谋长以及其他团级机关干部都拉到了会议现场。
原本就不大的会议室顿时显得拥挤不堪,张胜有些愤怒的瞪着于正秋:“你……你说你弄这么多人来要干什么?!这儿坐的下么!”
于正秋不置可否的笑笑。他渐渐有点儿读懂张胜的脾气,那是个争强好胜不肯低头的人,哪怕腿打折了也要支跟枪杆子站起来。在这种热情与血性的背后,矗立着一个军人永不言败的尊严,还有那个凝聚了亿万人希望的未来、那个他们为之流血牺牲的信念。
“省省吧……这才是开团部会议的标准成员,以后也该这样。”于正秋温和的回答,甚至带了点调侃的语气:“就算你是团长,也不能专搞一言堂,开会的目的就是讨论,讨论的意思就是……”
“行了行了!”张胜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少说可以,但是该说的一定要说。”于正秋一点儿也不生气,仍然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过分强调你的个人意见,那就是犯了经验主义和主观主义的错误……”
“停停停!你少给我在哪儿乱扣帽子!”张胜最受不了这个,他已经觉得脑子开始发涨。“我知道你满嘴的大道理!我说不过你还不行吗!我……我不说了!你爱干嘛干嘛!”
回应他的是于正秋愉快而灿烂的笑,然后他又忙不迭的回到广大群众中间。张胜他望着他几乎有些欢快的背影,咬牙切齿的,低声的吼了句:你个天杀的小秀才!
于正秋像是长了顺风耳,他警觉的回过头:“你刚才说什么?”
张胜郁愤简直不能够用语言来形容,可在一屋子骨干的面前,他还真拉不下脸来重复那句话,于是他很用力的揉了揉眉心,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回答:
“没什么。”
会议在一部分人的好奇与另一部分人的郁结中开始了,作为团长的张胜第一个发言。
“我先说两句……”张胜清了清嗓子,看着满屋子的团营级干部,眼中有些难以掩饰拘谨。“上头的命令已经下来了。我纵队即日向南推进,准备渡江进入淮海地区作战。咱们团,将在本次行动中承担掩护师部撤离的任务。要求是,尽可能拦截敌第五军新四旅的进攻,掩护我师尽快撤离许昌一带,绝不能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许东城小声对身边的夏炎说:“瞧见没?还是于政委有办法,咱团长多少年没正儿八经说过话了!”
夏炎看起来很平静,他的回答只有俩字:“开会!”
许东城讨了个没趣,转头跟他的教导员说话去了。
事实上,与会人员或多或少的都注意到这个转变,这让他们的脸上流露着不同程度的喜气洋洋,个别几个甚至是明目张胆的幸灾乐祸。这意味着他们永远不可一世团长同志终于遇上了克星。
但张胜显然体会到了更多。自从于正秋接手101的政治工作以来,他明显轻松了不少。他不需要再为党团活动绞尽脑汁,也不需要为长篇大论的工作报告劳心劳力。现在他可以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军队的作战指挥与日常训练之中,这让他时时想起那句流传在他们中间的玩笑话。
那是他的老领导李洪彪经常挂在嘴边儿的话:团长政委就该像两口子,感情越好,队伍的凝聚力也就越强。□也说过,要亲密的连名字之间都容不下任何标点符号……
张胜没结过婚,确切的说,他连女人也没见过多少,所以他想像不来夫妻间亲密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但如果好妻子的定义就是帮助你解决一切内部工作,协调所有内部矛盾,对上实事求是保证完成任务,对下认真负责教导不遗余力,那毫无疑问,于正秋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妻子。
只是有时候,过于优秀的妻子,一定会让你在某一刻觉得恼火、难堪,甚至愤怒。
张胜背着双手,在悬挂的大地图前一圈又一圈的转悠。他的面前是他的政委和四位营长,他们正在部署具体的作战计划。
“老一老二,你们带人守在a点,老三守b点,老四c点。咱们的计划是在a点拦截敌人的进攻,一旦新四旅进入我驻防地区,肯定先冲击a点,老一老二你俩就算死也要给我守住了!”张胜重重的掐灭手中的烟头,严肃的目光扫过夏炎和许东城的脸:“如果敌人绕过a点,把重心放在b点,你们就把人给我拉回来,老四从c点打突击,我就不信灭
不了他把个营!”
四位营长郑重的点头,无声的承诺沉重的像座大山。
于正秋没有点头,他还在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