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能赢,对此他毫不怀疑。
对面的敌人还在狂轰滥炸,他们似乎认定了他们面对的是一支从编制到精神状态都已残缺不全的队伍。一小时后,夏炎带着最团战斗力最强的二营从后方包抄,两支队伍合二为一,很快打垮了对方的防线,敌人开始向后撤离。
邱云:“团长
!咱们还追不?”他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分明是咬着牙的,他的十连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中损失过半,而他却把最宝贵的支援时间浪费在了路上。这是一种属于军人的最朴素但又最激烈的情感,用最简练的词汇来描述就是复仇。
于正秋理解这种情感,但他还是说:“不能追。我们的任务是掩护大部队撤离,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尽快和师部取得联系,冒险追上去反而对我团不利。”
邱云红了眼,他看着张胜,等他最后的命令。
张胜的第一个反应是说当然要追,不但要追,还要让他们血债血偿。但于正秋的目光让他犹豫。他开始耙他的头发,那力度大的让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疼,最后他用压抑的声音命令他的营长:“立刻停止一切追击,全团即时撤退!”
邱云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他茫然的举起右手,又茫然的放下,然后他转过身,回到他短了一截的部队中去,略显佝偻的背影在张胜的眼中越发凝重。
两天后101团抵达淮阳,顺利与师部汇合,等待上级的进一步指示。
这两天里,101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掩埋好战友的尸骨,包扎好自己的伤口。枪杆折了,接上,子弹没了,装上。然后他们又是那支仿佛永远也打不倒的队伍,随时准备在下一轮的战斗中首当其冲。
这是一头雄狮,只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舔舐遍体的伤痕。
三月的清晨算不上冷,但也远不在温暖的范畴之内。张胜叼着烟蹲在田埂上,习惯性的望着一个方向——正前方,他的身边坐着一言不发的于正秋。
张胜把目光收回来,看着身边的人:“行了,别哭了。”
于正秋有些疲倦的摇头,用只有他俩听见的声音说:“我没哭。”
“没哭没哭,可我看你那脸比哭还难看。”张胜吸了口烟,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刚才的大会上,连师长都表扬你啦!这次咱团咱师能顺利撤退,你可是居功不小……快别老阴着脸了,笑一个呗,算我求你了行不?”
于正秋无精打采的看了张胜一眼,很勉强的笑了一下,那笑简直比哭还沮丧。然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沉重的让人连开玩笑的心思都没了。
“我宁可不要这样的表扬。”这几个字像是被他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说完这句话,于正秋似乎整个人都松动了,向来绷得笔直的姿态也软了下来,这时他身上的那种涉世未深的气息才渐渐散发出来。
“我知道……两个连打没了三分之二,换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张胜尽量不去看于正秋的脸,他眼里近乎柔弱的
伤感让他不忍,甚至动摇。
“但是你没错啊……要说有错的那也该是我,是我大意轻敌,是我没仔细考虑,要是我直接给你两个营,那还会有这个事吗?”
于正秋苦笑着摇头:“那不一样。对我来说两个营和两个连没区别……”他茫然的看着前方,似乎没有一个焦点,“这两天我经常在想,如果那时候换你带着他们,或许……或许他们都不会牺牲。”
张胜抬起手,他想拍拍于正秋的肩膀,可那只手在空中僵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被他收了回来。
“我带和你带一个样。没有人能一直打胜仗,是人就总有失误的时候,也会有很多人为这个牺牲……”张胜想了很久,终于开口:“……可你得扛着啊。日子还要过,仗也还要打,所以总得有人扛着,不扛过不去……谁让你是团长是政委?你不扛谁扛?”
这是分很沉重的责任。军人的责任。
于正秋缓缓的点头,目光中渐渐有了一些生气。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那要是扛不住呢?”
张胜眯起了眼,看着袅袅的烟雾从眼前飘过。“……嗳,大政委,”他说,“抽烟么?”
于正秋不出意外的摇了摇头。
“啧,那多没意思啊,来一口。”张胜把燃了半截的烟递过去,“尝尝味道。”
于正秋很疑惑,但他还是接了过来。那是种很熟悉的味道,它终日都缭绕在张胜的身上,只不过这会儿浓烈了许多。他把塞进嘴里,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
一股辛辣而浓烈的滋味立刻从嘴里钻进了喉咙里,然后在他的胸膛里炸开。于正秋开始猛烈的咳嗽、喘息、再咳嗽。在那几近壮烈的咳嗽中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而张胜闪烁着悲怆的目光却在朦胧中变得越发清晰。
“人呐……哪有什么扛不住,当兵没有回头路,该你扛的时候扛不住也得扛。硬扛。”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表情沧桑的好似老成持重。
“就像你抽这烟吧,头一回都觉得难受的要死一样,可你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叫它给你呛死吧……所以你得忍着呀,一口不行就两口,两口还不行就三口……总有个时候,你就挺过去了。”
于正秋愣住了,甚至忘记了气管正忍受着劣质烟雾的摧残。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张胜,直到看清他脸上笼罩的那层极其模糊的苍凉,他忽然意识到那个人其实是那样的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