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永吉不由分说,在他身上摸索。
“奴想请一件圣人贴身之物,请圣人赐下。”
思安隐隐明白他们的意图,扭动挣扎起来,“你们疯了!”
双拳难敌四首,苏永吉还是很轻易把他一直藏在怀里的那枚龙凤珮摸了出来,并除去他的里衣,在一旁一抖,铺在了张残缺的木桌上。
那晚思安已上榻安歇,身上印信等物卸得干干净净,唯有那枚温行送的玉佩贴身带着。
小内侍从外面拿来火把,在屋里升起一堆火,苏永吉就着火光将玉佩上的龙纹细看,五爪飞龙刻得栩栩如生,与飞凤交缠。
思安心里咯噔咯噔地跳。
有眼力的一瞧就知道,此玉用料做工都属内贡,当初温行挑选的时候,大概为了好遮掩,故意从宫内造坊选了这块玉,龙凤是内宫常见的纹样。若是从前,普通外臣当然拿不到这样的玉佩,但温行又哪是普通外臣,再说挑来给思安戴也并没有不妥。
苏永吉的目光又转向那件明黄的里衣,也是帝王才用的颜色。
内侍从外面用破碗端了一碗不知什么动物的血入内。
苏永吉用手指沾了血,在衣背上写了起来。
思安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苏永吉冷笑:“圣人莫嫌腌臜,奴也是没办法,此处粗陋没有纸笔,只能如此。温行狗贼实在狡猾,多留一手总不会有错的。”
思安挣扎太过,又被小内侍绑起来,几番吐息才平定心绪,幽幽开口:“你们疯了。”
古时有衣带传诏,汉献帝在衣带写诏书传给董承,让董承诛杀曹操,苏永吉此举明显有效法之意。
都中一点消息也没有,苏永吉和河东派来的人不免有疑心,所以才想出这样的办法,先准备一份讨伐温行的诏书送去河东,如此就算皇帝没送到,余渐也有诏书在手。
苏永吉挥写不停,不咸不淡道:“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俞氏的基业。”
思安道:“奉成一屡次利用你搅乱都中局势,这回也有他的谋算吧。”
苏永吉似叹道:“奉公于奴有知遇之恩,他老人家只是有些贪心。圣人眼里,奴等所做何事都是别有用心,圣人应当知道,只有奴等希望俞氏江山长存,愿意为保全江山奔走。”
“是希望江山长存还是权势长存。”
苏永吉手中顿了顿,半含讥讽道:“圣人胆子大了不少,犹记得刚即位那会儿,坐在榻上看奴等议事都要不安。”
思安咬了咬牙,努力把自己的颤抖都压下去,牙齿在嘴里得咯咯作响。
“温行难道就不为权势,圣人不会真以为狗贼是为了私情吧。”苏永吉的话里还有浓浓的鄙夷。
思安噎在口里无法回答。
苏永吉悠悠地笑起来:“其实圣人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奴看来,那狗贼对圣人并非无情无义,为了护着圣人直直往刀口上撞也顾不得了,若圣人可以找机会除掉那狗贼,将是我大景江山之万幸。”
思安摇头:“何来万幸。没了温行难道就救得了俞氏,天下兵马尽在各藩镇,若宣武军群龙无首,不过引得各方瓜分,天下大乱,朝廷只占京畿一隅,怎奈大势,兵祸不断百姓又将受累。”如今京畿和宣武诸州的安宁,全因温行的势力足够强盛,思安听了大半年朝政也知道,叛军并未完全消灭,各藩镇不断攻伐兼并,节度使划地自封早是定局。
苏永眯着眼盯着思安,“原来圣人也懂得天下,何故朝堂上都是装聋作哑,圣人既有谋,为何还放任狗贼所作所为,甚至推波助澜?”
遗忘已久被内宦掌控的阴影又回到身体里,思安瑟缩两下,似乎要躲避这样的责问。
苏永吉离开桌前慢慢靠近思安,道:“圣人心软舍不得情爱,却不该忘了自己的姓氏和职责,即使您自己不在乎皇位,不在乎先祖披荆斩棘才得来的江山,也当想见,俞氏还寄托了多少贤臣志士的忠心,您的所为,实在对不起他们的寄望。”他一掌拍在摇摇欲坠的土墙上,“乱了才好,乱了更好,只有乱了才能从中求存,他们斗得越厉害,重振天威的机会越多。”
思安被逼到墙角不敢多动弹,他在苏永吉眼里看到了强烈的狂热,熊熊燃烧,将那张无须净白的脸都烧得扭曲。
“所以,你们才屡次在暗中兴风作浪,挑拨勋贵大臣与宣武的仇恨越结越深,对么。”
苏永吉冷笑:“圣人应该清楚,温行想要皇位,忠心于大景的人们,本来就与乱臣有天然不可相溶的仇恨。”
思安吸了口气摇了摇头,颤声道:“可是,正是因为温行想要皇位,他并不想赶尽杀绝。”王朝更迭也许永远不可能没有血腥,往往阻力越大杀孽越多,却并非绝对一朝天子一朝臣。
温行的手段强势,但并不暴虐,思安能看出他在对抗宦官与勋贵时的忍耐和妥协,不是不能将所有阻碍他的人全都一网打尽,而是有时候有意地温和退让,血腥暴虐容易引得天下口诛笔伐,尽量争取能争取的支持,以最小的代价减少登极之路的阻力才是他所想。思安即位将近一年的时间,在温行控制下的东都,已有不少从前凝聚在皇权下的达官贵族被他分化笼络。
苏永吉被思安的话堵得一愣。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如白纸颤抖不止的思安,审视这个一直寡言木讷羸弱得不像话的皇帝,好像今天才真正看清这个与皇位根本不搭称的帝王,良久良久,他笑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