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回光返照了?
半月前,贾家被抄家。他这个马棚将军,无能家主顶着一系列的罪名,跟自家独苗苗的嫡子儿子被判了流放三千里。
贾琏因被老二那一句“实在犯官不理家务,这些事全不知道。问犯官侄儿贾琏才知。”给震撼得魂不附体,浑浑噩噩应下罪名后,又木着脸见贾政无罪,疯癫了。
而老二却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强烈对比之下,刺激出他被封锁了许久的血脉父子亲情。他硬生生的高呼喊冤,公堂之上翻案。有什么说什么,没什么也胡诌一二。什么四大家族,四王八公,尤其是那帮着老二的北静王。谁家没点隐私事,他不晓得的?
想当年,他也是坐在祖父膝盖上听八卦长大的,甚至皇家阴私,诸如上皇跟他爹超越君臣的友谊啊,他也是门清的。
大房都绝户了,他都没孙子了,没人给他送终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在他最后拼死的努力下,基本上拉了上千人做垫背。
回想起自己的战果,贾赦觉得很满意,也做好了坦然赴死的准备。甚至还开心的吃了最后一餐。
可为何他吃完断头饭,睁眼看到的会是自家老头子呢?
贾赦侧身装睡,边想着:好奇怪?还是再睡一觉,别做美梦了。他都没脸见爹见祖父见祖母了。
见状,贾代善气笑了,端着药碗的手抖了抖。深呼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缓过了劲。
贾代善上前,面无表情着拍拍贾赦裹成一团的身躯,“醒了,就别装睡。喝完药,让王太医再给你把把脉。”
贾赦:“……”把脉?
“再苦也要喝。”贾代善面带厉色:“别以为母亲能来救你。我压根都没脸去打扰母亲清修。”他刻意封锁了消息,惟恐母亲心忧这孽子。
贾赦越听越不对劲,睁开了眼眸,透着丝狐疑看了眼贾代善。岂料还没看个一清二楚,眼前就陡然出现个药碗,紧接着一股刺鼻的苦味直冲他天灵盖。
贾代善掐着自家儿子下巴,熟稔无比的把药给灌进去,莫了瞧两眼汪汪的,万分可怜的模样,忽然松了口气,噗嗤的笑了一声,拿了块蜜饯扔进嘴里,然后轻轻的合上下巴,便埋汰着:“都几岁的人了,还怕苦,喝药还得喂。”
嚼着蜜饯,贾赦虽然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但听着亲切万分的语调,以及行如流水的“喂药”,早已红了眼眶:“爹啊!”
冷不防的被扑了个满怀,贾代善嘴角笑意一敛。刚想呵斥贾赦不要给点阳光就灿烂,他打算算账的,不送进军营也得关宗祠抄书静静心。
“你怎么不骂我啊?我把贾家被败光了,祖父还有你辛辛苦苦积攒的功劳都没了,没了……”贾赦觉得贾代善一如既往的凶他,他没准还能没良心的回一句:“是你先站队站错了才导致新皇看贾家不爽的。”可是“显灵”的爹却是各种慈爱。这下不内疚,便显得他是白眼狼了。
贾代善面无表情的看着扑在他怀里哭的不能自己的败家子。随后目光抬起冷冷的扫了一圈,见周围侍从皆垂眉低首的恭顺的鱼贯而出的模样,心中略过一丝幸叹:先前贾赦苏醒,可到底三更半夜,他没命人通传贾史氏等人。
败家子尚不知情,继续哭,像是要把自己这些年的苦闷全部抒泄出来一般,板着手指头列数自己的缺点:“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才能的,你怎么好因护驾就这么走了,说好的要跳过我培养瑚儿的呢,骗子!跟小时候一样,说好的就回来的,结果一年都见不到面。”
原本感觉贾赦不过是梦靥了,但是听着听着,贾代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看向贾赦,眼底多了丝杀气。
然很快这股怀疑就消退了,他原以为贾赦举例幼年,只不过是让他信“贾赦”是贾赦,但是就冲这胡搅蛮缠颠倒黑白的性子,是他家儿子,改不了。
“这样也就算了,反正上皇看着你的情分上,还照顾贾家一二的。可是他却把恩侯也削成三等了,三等了!说好的爵位说没就没!”贾赦抽噎了一下:“说什么金口玉言,一点也不可信。我要是早知道,就算买官,也得过过官瘾,没准还能沾点实权,结交些朋友给我说话呢,哼!要不然到最后,老二那个假正经的,北静王还给他打点,我一个人都没有!”
贾代善手有些僵硬的举起揉揉贾赦的头,像是在鼓励一般。
“这样也就算了,反正还顶着个爵位,我对仕途什么的也不稀罕。”贾赦紧紧的抓住了贾代善的衣袖,抬眸看向贾代善,眼里带着无限的委屈:“太太她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她要老二住进荣禧堂孝顺她,我应下了;她要老二代表贾家对外交往,我许了;她要我娶破落户的邢氏当继室,我娶了;她要……她拿走了所有我身为长子在理法上应得的东西,可是她还联合老二利用琏儿。虽然琏儿我不太喜欢,看着他被人哄走也没什么反应,但我以为他们应该能满意了的。可是老二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抄家了,从他媳妇房里吵出不少东西,他也有脸归到琏儿他们身上。即使琏儿比我蠢,琏儿媳妇也蠢。可……可我们大房总不能被欺负,对吧?”
贾代善瞧着贾赦说道最后,充满血丝的眼眸不见他先前最是无奈的纯真狡黠,带着炽热的疯狂火苗,只觉心中一痛,不由的跟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