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潜无奈,只得边躲边说,“豹兄无非是想让我不再出现在小饕面前,那我现在便下山如何?”
花豹身形一滞:“你舍得?”
陆潜好笑:“我本就打算伤好离开,有什么舍不得?”
“你要下山……”花豹皱着眉,脸色阴晴不定,“小饕为你触动封印,你现在却说要下山?”
他心里烦乱得厉害:一边暗自轻松,一边又为小饕不平——就好像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被人咬了一口就随手丢掉……
他犹自挣扎,一时也没留意附近响动,等他发觉异样时,小饕已经站在他二人面前。
“你要下山?”小饕问陆潜。
陆潜点头,蹲下身与它平视:“小饕现在想吃了我么?”
小饕低下头,愣愣对着自己的爪子发了会儿呆,然后摇头:“你太瘦了。”
陆潜轻笑,伸手要摸它额头;小饕微微侧开头,让了过去。陆潜收回手,脸上笑容淡了几分:“什么时候醒的?”
小饕含糊着不愿明说。
花豹心慌,匆忙变作豹身,想如往常一样蹭到它身边,却被小饕后撤的步子逼停。
小饕听见了。
那些大家不忍心告诉它的事也好,陆潜说要离开的事也罢,它都听见了。
小饕抬眼看看陆潜,又看看一旁沉默的花豹。它觉得委屈难过,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嘴里的话换了几遍,等出了口,却只是一声埋怨:“你说过要带我去山下的……”
“以后让豹兄带你下山也是一样的。”陆潜依旧是哄孩子一般哄它。
于是小饕满肚子的委屈难过便憋着不说了。它只是望着陆潜,黑漆漆的眼睛映出他的脸来。
那摸样看得人心疼,陆潜忍不住又伸手去摸它,这次小饕没有躲。
陆潜当天便收拾了东西下山。他东西不多,都是小饕折腾妖怪们弄回来的衣物。小饕没去送他,花豹担心它,自然也没不会去送。
晚饭时候,花豹托黑熊从山下弄了碗梅菜扣肉,一路送上山来不知馋红了多少妖怪的眼。小饕也没拒绝,连碗底汤汁都舔干了——只是,那一大碗扣肉下肚,它却说不出这菜是甜是咸。
花豹自责白天的多嘴,本不想再说什么,看到小饕吃得没滋没味却又忍不住念叨:“难不成你真喜欢上那个陆潜了?”
小饕没什么精神,恹恹趴在地上,喉咙在前腿上磨蹭:“困了。”
它这个模样,花豹也只能告辞。等花豹走了,小饕把自己挪到陆潜睡过的草垫上,睁着眼过了一夜。
喜欢一样活物是什么感觉,小饕并不明白。
它只知道自己喜欢吃的是肉,喜欢做的是睡,花豹说它喜欢陆潜,小饕自己却是云里雾里。
白日里听到的东西太多,到了夜深人静小饕才一丝一丝慢慢理清。它不记得自己有个爹,也不记得自己吞下过什么,三百多年的时间它就这么懵懵懂懂得过且过。
小饕也曾想给自己找些玩伴,但新生的幼崽们都被母兽看牢,谁都不和小饕一起玩耍——后来,它们都长大了,有些死了,有些修炼成妖怪,只有小饕一直是幼年模样。小饕一直以为它们是畏惧自己山大王的威严,现在想来,却是自己被抛在了灵山年年岁岁的光阴里。
它长不大,山里的妖怪便不在它面前展露人形,普通鸟兽求偶也往往被赶离它的山洞,所有的妖怪都不希望它长大。
身下的草垫还有陆潜的味道。小饕把鼻头拱进茅草之间,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把那气味吹散。
陆潜和大家都不一样:不怕它,会帮它洗澡,给它烧菜。
小饕想把陆潜留在洞里,就算养不肥吃不掉,有这么一个人陪在它身边也是好的。
“这是喜欢吗?”小饕很茫然。
没有人教过它这个。
天亮的时候,小饕脚步蹒跚地走出洞。它一夜没睡,脑袋昏沉得厉害,脚下东倒西歪地走,直到耳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才发觉自己走到了河岸边。
陆潜砌出的灶上还架着大黑锅,锅铲歪斜地露出柄,不远处草棚里还停着那辆板车,上面堆着不知哪个妖怪送来的野蘑菇。
小饕走到锅边,伸长脖子嗅:那烟火味没变,烧菜的人却不再。
小饕垂下头,又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窝里,卧下睡觉。
它这一觉便睡了一天,再睁眼时,洞里已经点了火把,花豹蹲在它面前担心地看。
“醒了么?起来吃点东西。”花豹推过一只海碗,里面的炒鸡蛋略带着糊味。
小饕舔了舔嘴唇,摇头:“不饿。”
“说什么傻话,你睡了一天,怎么会不饿。”花豹把碗推到它跟前,琥珀眼里略带期待,“你尝尝看,我可是一下午都在河边……”
“不饿。”小饕还是摇头。
花豹眼里的期待便成了灰烬,黯淡下来。
它站起身,想要到小饕身边,前爪抬起,最后却还是落在原处。“小饕,你是在生我气么?”它哑着嗓子问,“你怪我把陆潜赶走?”
小饕不答。
花豹低下头,又把那碗鸡蛋向前推了推:“你生气可以,别饿着自己……我,我先走了。”
它爪子上有被烫出的泡,被碗碰到便不自觉地瑟缩。小饕看着它若无其事地收回前掌,脚步轻巧地转身要走,终于忍不住叫它:“小花……”
花豹立刻回头:“什么?”
小饕黑色的眼睛被火光照得明亮。它的嗓子有些发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