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宵用围巾遮住了口鼻,付清了钱款,司机还很好心地给他指了进去以后怎么走。侯宵低着头快步穿梭在堆积着死去动物尸体、生活垃圾残骸、悬挂着没拧干的衣服的巷子中,来到一家招牌上的字都模糊不清的旅馆面前,对着兜里的纸条看了好几眼,确认无误,推开门走了进去。
在进门靠墙的位置摆了一张木头桌子,桌腿上爬满了黑乌乌的东西,一个嗑着瓜子的小姑娘坐在后面,见他进来头也不抬,直接报了价,把一把钥匙放在了一边。
侯宵身上仅剩的现金全给了出去,他拿上钥匙一间一间地找到地方,发现那扇门的锁已经坏了个七七八八,一推就直晃荡,好像随时会掉下去。侯宵也不指望反应了情况会有人来修,把钥匙揣进兜里,简单地浏览了一遍屋里的陈设。
他别的东西都还在路上,这会儿只是来熟悉熟悉环境的。他找到了c-h-a口,然而他并没有把充电线随身携带,只好作罢。
从房间的窗户望出去,能看见后边院子里种着的菜,左边还有一些花,因为长期缺水已经蔫了下去,再往前看便是巷道,红砖围墙上趴着一只毛都打结了的猫,耷拉着脑袋,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转了一圈,侯宵又带上门出去了,前台的小姑娘不知所踪,旅馆的门大开着,外面的烟尘眼看着就要飘进去,侯宵连忙把门给带上了。他到小卖部买了副口罩戴上,迈开步伐离开了巷子,朝着远处的中心街区走去,然而距离虽然渐渐缩短,环境却依然没什么变化,甚至有更差之势。
“如果是杜佰恭来的话一定受不了吧。”侯宵站在广场上的一尊雕像前,漫无边际地想。
他既然已经决心在这里住一些事日,等气候入冬,首要的就是要先熟悉环境。里原不大,但极容易走迷路,侯宵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摸清楚回旅馆的那条路上有些什么别的岔路,怎么走,等拖着累得快散架的身体回房间时,天色已经昏黑了不少,房门口多了一只热水瓶。
行李要明天才能到,手机也要明天才能充上电。侯宵翻看着手里冰凉的手机,叹了口气。侯煜现在大概已经收到了那条定时短信,可能连把他剥皮抽筋的心都有了,但就侯煜的性格来看,应该不会主动来找他,可能就想等着侯宵自己撑不下去要回家。
杜佰恭呢?
他设置的那条定时邮件里只有一半的照片,剩下一半还没整理,任谁忽然收到这么一条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邮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都可能是坏的,更何况是杜佰恭这种敏感如斯的人。
侯宵掰着手指头,倏地觉得自己简直疯得可以。像是长期待在一个安逸的环境下,这回总算是冲出牢笼了,他既觉得放松,又感到失望。对这所面目模糊的城市,对自己的任性妄为。
一晚上想七想八,侯宵仰躺在床上,睡得不是很安稳,中途惊醒了好几次,每回都是在完全清醒的那个临界点上徘徊,最长的是睡了三个小时,醒来时天光大亮,外面已经响起了女人的叫喊声和幼童的哭泣声。
侯宵爬下床,不敢用旅馆提供的洗漱用品,便直接往脸上扑了扑水,又拿纸巾擦干,快步往车站赶,一路上气喘吁吁,等领到自己的行李时又发现登山包被人打开过,里面少了一包话梅。
侯宵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他拖着行李箱回到旅馆,那门锁已经快不行了,他便拿粘胶随便贴了一下,以免进出门时它落下来砸到自己的脚,又开始整理登山包里的东西。他先给手机充了电,这才去看父母给他留的那个生日礼物。
里面是一只全新的相机,父亲留了张条子,说这台叫夏候鸟。
海港是一个候鸟去过就再也不会来的地方,外人喜欢称它为“候鸟不归市”,所以父亲一直以来对候鸟有一种别样的执着。侯宵调整了一下相机,从礼品袋里捞出一张贺卡。
父母二人都是工匠能手,小时候经常给他做木头模型,这张贺卡便是用削薄了的木片制成的,上面写着不太好看的字,但每一句话都是真情实感,尤其是在这么个环境下,感染力更强。侯宵差点就没忍住眼泪。
他把东西全部装好,转身去把手机开机。甫一开机,短信就如潮水般跳了出来,多半是来自侯煜的轰炸,也有不少是杜佰恭发的,起先只是问了一些再寻常不过的问题,到后面的已经转化了语气,感叹号、问号成排出现,询问他发邮件的用意和为什么突然离开。
侯宵找出侯煜最近发的一条回了句话过去,侯煜几乎是秒回,他顾不上看,直接去翻杜佰恭的信息,从头翻到尾,再从下面翻到上面,最后还把这些信息做了个备份。
“很快回去。”
“一年叫很快吗?”
其实侯宵不一定非要待一年,他在做决定时,只是刚好想起杜佰恭离开了一年这件事,就也用了这个时间作为约束。侯宵望着输入框,久久没有敲下字。
杜佰恭见他不回复,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侯宵一时没有注意,错按成了挂断键。那头的人很快安静下来,大概是误会侯宵不想理会自己,杜佰恭足足过了一刻钟才发过来新的信息。
“我会去找侯煜姐。”
“你别去了。”
“你跑得不知踪影,怎么知道我去没去呢?”
这就有点杜佰恭过去的风格了,透露着一股子骄傲的味道,不像现在的他讲话多半会拿捏住分寸。侯宵有些想笑,没再回复,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