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得上。”侯宵捏着那只纸袋子,关了空调风扇的教室里有些许热意,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笃定地说道:“绝对赶得上。”
杜佰恭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彼此沉默了好几秒钟才把安排表一丢,笑了起来。
“好啊,那证明给我看吧。”
二百米运动员被通知候场的时候,杜佰恭正好被拉去练习接力赛,在跑道外守着的只有好不容易闲下来的班长和几个后勤的,侯宵旁边也有两个本班的人,不过他不太熟,也就只是打了个招呼。
他看见终点处的老师举起了旗子,原本在跑道上的杜佰恭自觉跑到了一边。
梦反应的是人最真实的yù_wàng。
枪打响的那一刹那,侯宵起跑慢了一秒,很快跟上,耳畔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眼前的景色飞速替换,他什么也看不清,脑海里却莫名其妙地蹦出了这句话。
他又记起了那个梦,梦中唇齿相依的感觉清晰得令人沉沦,每一次亲吻,都像是点燃了一把野火,它们汇聚在一起,烧起了燎原的大火,而他与杜佰恭在其中画地为牢,同归于尽。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杜佰恭只是好奇而已。
终日待在这个小小的城市里,视野被限制,朋友圈不大,接触的东西也不多,侯宵的生活单调而乏味,杜佰恭的出现就像是让他接触到了一片崭新的领域,他理所当然地感到好奇,并不自觉地为之吸引。
什么时候不仅仅是这样而已了呢?
仿佛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处排不出来,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忽略那个在心里不安分地翻滚、作祟的名字,它不断地跳动,冲击着每一处的神经与血液,恨不能流遍浑身上下,在每一根骨头上都打下自己的烙印,乃至于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它的气息。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那样的梦之后,还是少年人的侯宵心里咯噔一下,空落落的感觉顺着脊背爬上头顶,无边的慌张与恐惧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没顶。他如同深海里的鱼,内脏被强大的压力不断地挤压,脑子里的想法思绪分裂成了两派,每天都在打拉锯战。
在那样一个浑浑噩噩的年纪,根本不知道也说不清楚“喜欢”为何物,就已经被现实推搡着到了悬崖边上,逼着他去认清万丈峭壁之下自己的心。一脚踩在泥泞里,一脚蹬在沼泽中,左右都是深陷难逃,不过是时间方式不同。
上课时,他坐在后面,看着杜佰恭趴在桌上睡觉,醒来后迷迷糊糊地去抓脑后的头发,他会想代劳,想去亲吻杜佰恭骨节分明的手指,想去握住他的肩头,然后靠上去,感受少年人炽烈而鲜活的心跳与生命力。
这不仅仅是好奇心而已了吧。
侯宵不断地跑,不断地跑。隐约间,他听见了广播通知某某班级准备接力赛的通知,运动场这边的人少了不少,大多赶到校道那边去准备接力了。
侯宵在余光里看到杜佰恭往那边走的背影,他开始慌张,没来由的恐惧淹没了他,他像是突然之间发了狠劲,猛地加速,把前面的人超了过去。
侯宵穿过终点,欢呼声响起的刹那,校道那边的班级接力赛也已经开场,广播里在进行着最后的通报。班长跑过来给他递水,侯宵一把抓住,却没有要休息的意思,而是径直穿过足球场往校道跑。
说实话,刚刚在最后的冲刺已经让他力气用尽,这会儿都有点虚脱的感觉,但他还是想过去,一种发自内心的渴望指引着他,将他往那边拽拉着。
体委端着照相机,杜佰恭身为第一木奉似乎一点也不紧张,还和一旁的人笑着讲话。侯宵站到校道边缘距离杜佰恭有些位置的地方停下,他等候着开始的指令,他期待着和杜佰恭一起起跑。
枪响,场外的毕业生大声呼喊着自己班级的名字,侯宵跑在内道,跟着杜佰恭一起往前冲,他紧紧抓着那瓶水,汗水流进眼睛里,他下意识地眯起眼,在杜佰恭交接接力木奉的同时停下来,腿一软差点就要跪地上,原地稳了稳身形,又被杜佰恭给扶住了。
“你傻不傻啊,刚跑完两百还跟着我一起冲刺。”杜佰恭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颇有些无奈,“实在不行在旁边等我也行,非要跟着一起跑做什么。”
侯宵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是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杜佰恭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一旁的体委又冲过来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嘻嘻哈哈地夸奖了两句。
侯宵没再看这边,转头去看跑道。他们班的最后一木奉已经起跑,目前位处第一名的位置,和第二名拉开了一百米左右的距离,不出意外的话是可以赢的。
侯宵喝了口水,感觉剧烈运动后跳得猛烈的心脏正在渐渐将速度缓下来,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盯着终点。
最后一木奉的同学跑进了前来迎接的人围成的圈里,被人直接给抱了起来,广播开始放歌,连隔壁班与第一名失之交臂的人都过去为他们喝彩,似乎到处都是一派欢乐景象。
侯宵却忽然觉得心里一沉,整个人像是从高空中急速坠下一般,没有着落点,安全感不断流逝掉,他不短地挣扎,向上攀援,却只能跌入更深的深渊。
他意识到,冬天就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