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战局严峻,战火也烧到了租界,天气已然开始向人发难了,这天空袭的警报也打破了租界宁静的上空,死亡恐惧像两只索命的鬼爪似的扼住了人们的脖子,玩闹似的掐着人们不让人痛快死去也不让人有喘息的机会。
人们均离开家往防空洞去,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战区上空挥不去的凝重和焦虑,但当那只是惊唬似的战机飞离后,众人脸上又松了口气似的缓和了一些,张小姐身子本就不好加之担惊受怕,竟然病倒了这可急坏了张先生和张太太加之天气寒冷,他们最终决定冒险留下。
就这么担惊受怕着时间也在战区冗重的铅云中进入了十一月,寒雪冷风不仅冷冻着天地,也冷冻着人的灵魂。
张小姐终究福薄,没能熬过这个严冬,这天十一月十七日晚,张太太在女儿床边已经哭成了泪人,张小姐已经是弥留之际,孟然终是看不得,也不愿掺扰了他们最后的告别。
他自己披了大氅戴了围巾出了门去,他走在张家门外的那条梧桐道上,静的死寂的夜里,脚下靴子与雪的吱嗞声也显得十分刺耳。
偶尔有人家楼上还亮着灯,昏黄的光像极了白昼里的光,却没有一点儿温度,他停了下来盯着光晕中的雪出了神,不知道长白山的雪是不是也开始这么下着了,没拘束的自由的一气下下来。
雪地里另一声嗞吱声将他唤回,他方想继续走却听到了让他念了无数回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阿然。”带着试探的,孟然僵住了身子,没有回身。
谭言已经打听他的消息很久了,最终将张家的情况都了解了知道孟然也和张家留下了,便也就带着夜色前来。
见到人后一种重石落地的心安让他满足,他走到孟然身前眼中尽是热切与欢喜,孟然也抬头看着他,不需要语言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对方想说的所有。
谭言将久失的人压入怀中,紧紧的像要揉入骨髓的,孟然亦回抱着他,再抬头时他伸手环上了谭言的脖颈,将他拉近了,这是孟第一次主动,他只是听从着自己把唇贴上了爱人的。
他们拥吻着,战乱的焦虑与凝重在拥有对方后变的不再可怕,至少他们可以一起面对,他们还可以一起去做很多事……
第三十七章
许久孟然才与谭言分开了些,他仰头与谭言以额抵额,彼此的气息也在对方鼻间,他看直看入谭言眼中,“我以为你真的人间蒸发了。”
谭言眼中盈满笑意将人压近了些,“我夫人都还没带上呢,怎么甘心人间蒸发。”孟然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言辞间的撩拨,“少拿那些哄女人的话哄我,说,你怎么都不联系我。”孟然佯怒地捏住了谭一边的脸。
“疼,我错了,真的是老爷子那边发难,实在脱不开身。阿然就饶我最后一次。”谭言无辜地辩解着,脸上的笑一分未减,孟然手上并没有用力他却叫疼,孟然放了手,“算了不跟你计较。”孟然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神气,伸手推开了谭言。
谭言笑着放开他,手搭在孟然腰间凑到他耳边说了句,“谢夫人。”孟然微低下头笑了笑。
谭言又笑道,“阿然同我回去罢。”孟然却摇了摇头,“我最近都是寄宿于张家,那张小姐怕熬不过今夜了。”他看向谭言,谭言点了点头,他知道他的考虑,无非是还恩于张家。
虽说像张家这种友缘四方的得帮助自然不会少,但于战乱中又有几人能在自身的情况下,施助于他们呢。
寒风卷雪呼啸着把张家院中的一株银杏的枝桠啪嗒压断了,张太太站在那半拱形长身窗边,她眼睛哭的红肿像两颗核桃,她身后是一张华丽的床,床上的张小姐已经去世了,几个临时寻来的婆子正给她擦拭着身子,张雅伶一身纯白镂花裙面上安祥想来去的也不痛苦。
张太太面上已经平静了许多,她抱着腰一手抵着唇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雪,她就这么站了一个早上,站到脚麻木也没动一下。
“太太,已经好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低声在她身后提醒。
张太太的目光终于移向了窗外的天空,风雪初霁,跟开玩笑似的说来便来该走便走,她敛了眸转身移步到女儿床边,目中漫上疼惜与痛苦,“小伶。”同女儿还在生前一样她爱怜地将女儿微乱的浮发撩到耳后,指尖在碰到女儿冰凉的脸后,她不相信一样地用手抚上女儿的脸,妄图让那冰凉的身体暖乎起来。
“小伶,小伶,快起来了。妈妈怕,小伶……”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那几个婆子也不敢冒然去劝。
她用手去捧女儿的脸口里喊着女儿的名字,眼泪不停的流,用粉搽盖的惨白所脸上划过一道道痕,样子很是渗人,几个婆子见情势不对忙上前去拉人,张大人眼中露出惊恐,“别碰我的小伶,你们别碰她!”张太太大声厉叫着,犹同厉鬼地怒目圆瞪庄重尽失,那几个婆子也被吓住了。
楼下张老爷正在同孟然说话,“阿然,真是感谢你能帮忙,否则这战乱方息之际我们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张老爷那张阔大的微微浮肿的国字脸上透出的全然是憔悴,可见女儿的故去对他的打击也不比张太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