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已经变冷发黑,但尚未完全凝固,还泛着阵阵腥味。
柏云峰的手不禁颤抖:“这……这是于太医的官牌?”
“是了,就在几个时辰前,他已被夏启渊杀害。”
柏云峰的脸上血色顿失:“难道夏启渊还活着?”
姒玉桐点点头,道,“倘若我没有站在你面前,此刻,我大约已经落入他的掌心。”
柏云峰露出愕然的神色,他甚至忘了追究姒玉桐如何逃出升天,只是睁大眼睛凝着她……
两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震颤。
从内城高耸的城墙背后,霎时间涌出一片黑压压的人马,柏云峰将视线投远,眼中含着困惑:“那是援军?但却是我从未见过的队伍,是昌王的私兵?但为何会驻扎在内城中……”
姒玉桐道:“你一定无法想象,那是私兵,却不是寻常人,你可曾听过‘息壤铸兵’?”
柏云峰一怔,那是上古传说中的神兵,身体由息壤铸成,并无生命,却像真正的血r_ou_之躯一样能动能战,烛照元神曾用它来抵御幽荧大军的反扑。
姒玉桐叹道:“那些人甚至并非活物,都是夏启渊的傀儡,倘若真的让他们出了外城,义军也要,守军也罢,怎么抵挡得住?到那时候,安邑城又将是怎样的情形?”
柏云峰不禁捏紧了拳头,他看到那团黑影不断向前推进,留下密集的脚步声,犹如千军齐进,万马横行,撼摇着弥历千年的皇城。
就连昭阳殿也在震颤,连建帝的身影都从楼上消失,群臣更是没了踪迹,只剩下空荡荡的楼阁,边缘的瓦片随着震动剥落,如疾雨一般扑簌着坠向地面。
姒玉桐道:“云峰,你看到了吗?若是百尺高阁倾塌,你将几片砖瓦捂在怀里,也是护不住的。”
柏云峰已面如死灰。
姒玉桐又向他投去深深的一瞥,眼中蒙着一层氤氲的泪光,像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与一生至爱诀别。
这个人身上寄宿着她过往所有温暖的记忆,但她终究不能够奢求儿女情长,过往那个得天独厚、无忧无虑的女孩早在九年前死去,而在神明的庇佑苟活的则是另一个魂灵,是为了侍奉先祖,践行人间的使命,才踏着死亡的节拍重获新生。
她的人生,早已不属于自己。
她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往塔顶走去。
可她的身后却伸出一只手臂,将她的腕牢牢钳住,使她难以前进半分。
她将那恼人的手掌甩开,厉声道:“你不要再拦我!我岂会再受你第二次蒙骗!”
她回过头,看到柏云峰的神色僵在脸上,像是被她的话深深刺痛,喉结上下滚动,口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他的手仍然紧紧抓着她。
姒玉桐愤而拔剑,无奈两人的距离太近,她只能与柏云峰力搏,却落入劣势,小臂被对方钳紧,借着蛮力撇向一旁,手肘关节处传来一阵剧痛。
她急道:“柏云峰,你要纠缠我到几时!我讨厌你这般懦弱的人——!”
柏云峰浑身一震,手上的劲力却没有松,他像是将浑身的力气都倾注在这一次角逐中,连声线都在颤抖:“阿桐,这次我非得冒犯你不可……请你尽管恨我,一定不要原谅我……”
他说着,嘴角竟浮起一丝笑意,使姒玉桐有一瞬的错愕。正是这片刻的松懈,她的五指被对方扳开,霜雪剑也滑入对方掌心。
柏云峰用力将她推开。
左都尉还守在不远处,急忙上前扶住姒玉桐的肩膀,他抬起头,听到柏云峰的命令:“保护郡主,往后柏府府兵全都听候郡主差遣!”
姒玉桐不禁愣住,她终于明白他的意图,然而为时已晚。
柏云峰已转身登上兵塔。
石级在脚下倒退,健步如飞,与他并肩而战,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冲动而又果敢的身姿。
转眼间,便已来到高处,距离拴铁链的石桩不过几步之遥,然而,城下的叛军也发现了他,凌厉的羽箭向他飞去,箭簇打在厚重的砖石上,发出叮叮当当的钝响。
守军兵士皆调转弓向,竭力驱散下方的人群,为他做掩护。
来自四面八方的箭雨,在他周遭织出一张巨大的网,他的身影落在其中,只是一个小小的斑点。
磷火,在他周围燃烧,他在灼火之中向前迈步,鞋靴被烧出孔洞,裸露的皮肤撩出深红色的灼痕,双眼被灰尘蒙得一片浑浊,渐渐看不清前方的路。
距离塔顶仅有一步之遥。
他将剑柄上的锁销挑开,将隐藏在其中的暗器扬手释出。深黑色的箭簇驰至高空,像花苞一样绽开,抖落出银色的丝雨。
那竟是一簇葬花翎。
此时他不知道,卓英怜已不在人世,这是卓氏工匠留在世间最后的绝唱。
不为救命脱险,只为玉石俱焚。
城下的人群惊呼着四散,躲避从天而降的毒针,借着片刻的机会,柏云峰冲上塔顶,高高扬起手臂,将细薄的剑擎在手中,重重地斩下。
钢刃削铁如泥,将生锈的锁链斩断。
沉重庞大的铁器扭动身躯,机括的连接处相互摩擦,发出低沉犹如号角似的声响。
柏云峰长舒了一口气,剑从他的手中滑脱,顺着台阶滚落。
“愿天无霜雪……桐花……万里……芳……”
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因为他的背后已被葬花翎刺得千疮百孔。还有更多的箭簇从四面八方扎进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