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府上下发现,自打昭少爷过了十三岁生辰之後,整个人都变了。双眼无神,废卷痴坐,只在捏著笔写字作画时精神无比,家里人起先还恨恨,後来没了法子,便由著他去,他也乐的自在,成日除了搜罗珍玩,只以书画为生,花画了一幅又一幅,诗写了一首又一首。
吉昭立於莲舟一步之外,说到这里,两眼痴迷:“我一腔相思,浓得连院子里的红豆树都枯死了,只盼再睹天人一眼……”
莲舟凉凉打断他:“那棵树是刚从外面移栽的,你又没浇过水,它还能不枯?”
吉昭一僵,捏著衣袖巴巴望她:“我听你的话,从未将你描进画中……”
“君子应当一诺千金。”
“……我至今未娶亲,就是为了等你……”
“我年纪长於你千里。”
“不要紧,我初经人事时,年方十一……”
莲舟脸一抽,手一扬就要挥出去,方诸赶在她前头道:“你们二位好好叙旧,在下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告辞——”手一拱身一转,一溜烟跑了个没影,丢下一脸痴呆的吉昭,还有尚自错愕的莲舟。
方诸一推开书房的门,就被一样物事砸得目晃神摇,揉著脑门垂眼,脚边俨然躺著一物。拾起来一看,正是自己找了半天的那把团扇。
☆、第卅六篇
方诸握著扇子正诧异,小狐狸的声音飘了过来:“与其睹物思人啊,倒不如一亲本尊香泽。”
身上一颤,方诸抬头笑:“遍寻不著正愁呢,多谢了。”
小狐狸在书案後摆摆手,从红木圈椅上起身,大摇大摆晃到方诸面前:“表兄不用客气。若不把扇子给你,我又怎能看好戏?”
森然笑容浮上方诸的脸:“表弟一番殷切希冀,为兄定不会辜负你。”
狐狸一摺扇敲上他肩头:“那我就在此,敬候佳音。”语毕大笑,悠然出门去。
方诸在原地又站了站,才出了允宅大门,他回头看了看门前那两排桃花,用力攥了攥手中扇柄,顶著明月疏星,徒步行至城南,秦府的大门口。
天还没亮,方诸立在两头石狮子跟前,就这样袖手站到了拂晓。秦府的人一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淌著鼻涕,表情痴呆杵在门前的人,不由吓得大叫了一声:“我的娘诶……”几个打量将他看清了,又是一惊:“允公子?”
方诸黄黑眼圈一张,认出来人正是那个对秦飞卿忠心到不能再忠心的小厮,他赶紧用袖子揩揩清涕,上前一礼晨安。”
书照听他记得自己的名儿,眉梢不由大喜,毕恭毕敬回礼道:“允公子早!”
方诸笑道:“小哥这麽早出门,不知有何公干?”
掐著天亮就出了门,想必是秦飞卿有要事叮嘱吧……
书照叹口气,掸掸袖子上的雾珠:“唉,还不是为了吉公子的事。”
方诸一怔,书照扭头见四下无人,凑到方诸耳畔,压低了嗓子道:“昨夜少爷入睡以後,吉公子突然不告而别,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方诸眉下一闪。
听他这话,这两人该不会……抵足而卧,又或者,同床共枕……
“少爷方才醒来,一瞧吉公子不见了人,立马叫我出门,托苏州知府派人去寻他……”
“这就报官了?”方诸大异,“为何不遣贵府家丁去找?”心下暗度,自己是否该把吉昭的下落告诉他。
“那可不成!”似觉嗓门过大,书照又将声音压了压,“允公子你不知道,吉公子同我家少爷的关系,可是非比寻常……”
方诸瞅著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额角不由一跳:“不会吧……据我所知,吉公子似乎……”喜欢女子……
书照笃笃打断他:“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少爷生性孤傲,待人接物虽是循礼,却很少能把人放在心尖上,而他第一个如此厚待之人,就是允公子你!”
方诸脑门一嗡,讪笑:“其实,我跟你家少爷……”
书照鼻子一皱,笑容一滚:“允公子不必多言,你跟少爷闹别扭嘛,这我可是都明白的!”抬眼见方诸乾笑,便亲热且豪气地拍拍他肩:“公子你就放心好了,少爷对吉公子的心思,必然只是秀才见了狐仙,一时图个新鲜,等他热乎劲过了,定会回到你身边!”
方诸欲辩无词,只得道:“你家少爷可是已洗漱穿戴好了,方便见客麽?”
书照点点头,唤来另一个小厮,将他带方诸进门去。方诸跟著那小厮往前走,觉得他很是眼熟,正踅摸著要不要搭个讪建个交,走到一处别馆前头,小厮忽然回身道:“少爷就在里头,允公子可自行进去。”
微微一礼,拔脚就要离开。
方诸赶紧唤住他,小厮足下一顿,慢慢转身,方诸笑了笑,道:“小哥甚是面善,你我可是在何处见过?”
小厮的视线落到方诸身上,化成寒针,刺得方诸一个哆嗦,他冷冷看著方诸,拖著调子道:“允公子身为宋大人准女婿,身份金贵,秦府这边又有少爷青睐,靠山坚实,双弈一介贱奴,岂敢与公子攀交情?”
方诸邪火一腾。
既有冷眼招待,又有冷言关照,自己岂有客气之理?
他牙一龇就要敬谢小厮的厚礼,小厮的冷语已紧锣密鼓攻过来:“只可惜双弈合该迎接允公子大驾,三番两次荣任允公子的通传人,如此幸运,双弈真真应当烧香拜佛了。”言辞间瞥了眼方诸手中团扇,立时抬起下颌。
方诸看著他高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