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送信的另一位主顾,在心里面“啊”了一声。怎么好好一个小娘子,怎那般这么落魄了?
“笑笑,你怎么来了?”小娘子按着胸口喘了喘,“不是让那信客送来就好了么?反正也是最后一回了,这梁上锦马上就织好。至于那小信客,也织进了锦缎里了事。”
“我不放心姐姐。你家那两个小丫头真是不懂事,还贴什么符咒。”言笑道。“我也知道水神从锁神香里面醒了,一定先来找你!这罗罗城一梦,总要织好了给他,才能消了他的怒气。”
那小娘子轻轻叹气,伸出水葱样一根手指来,点在自己桃儿粉的唇间,“可小声些,我家小月儿和小星儿都睡了呢。”
又惊诧,“信客先生怎么没来?呀,兔子?哪里的?”
“哈哈,这呆兔子撞到了棵细腰柳树上,晕陶陶不知东南西北,便被我捡了。”
林晓一听,甩甩耳朵,两颗前牙就陷进小言公子的指头上。
小言公子也不着急,细细把指尖在兔子嘴里摩挲,压在他舌头上顶了顶,差点儿闭了林晓的气。
“呜呜……”林兔子挣扎。没用。
“哼,这一醒,就知道咬人了!早知道,让它在大树底下晕死。”
林兔子又无趣,嘴里又细又软也舍不得,只好悻悻然吐了他指尖出来,把脑袋埋进言笑怀里面使劲儿乱拱一气。
等他鼓捣完言笑小公子的怀抱,才把兔子下巴搁在他胳膊上,向外看去。
小娘子将手探向虚空,轻轻念了句什么听不清的咒语,眼前的重重景象便狠狠晃动起来。
林晓这回不动也头晕了,兔子耳朵绷得笔直……
一草一木,分崩离析,澄澈的天际砸下密密匝匝的透明雨幕,刷下方才青空,露了乌云漫卷的阵势出来。
一丝一丝,抽丝剥茧,雨幕有知觉般乖乖盘到小娘子的手心里面。
刹那间,小娘子的手里面便多出了一匹锦缎。“青鸟府邸上订的锦缎,刚刚织好,用了小空山多少草木的神髓。我呢……应是过不去了,可否劳烦你家小信客送过去。”
她突然将眼神递到小言公子怀里面,微微勾起嘴角,狂风骤雨欲来下,脸色更是苍白如朵入秋的锈边儿残荷。
“价钱怎算?”林兔子小小抖了一下,脖子便被摸了摸。“乖。”
小娘子也不停留,轻轻打开林晓递过来的木盒子——
“嗡!”
一只连着一只的小绿火星儿从盒子里面蹦出来,林晓屏息而视,才凭借好眼力识得分明是只只小青鸟。
无穷无尽,翠色交杂,一道丰腴的碧色河流,从木盒子里面汩汩涌出。
每只小鸟儿的嘴里,都衔着一根细细的丝线。
那丝线有的银亮纤细,有的却污浊如泥流,但总归像流星拖尾,在白着脸的小娘子手指尖动作间也互相交杂,慢慢密实了起来。
那是……
青石板街,青瓦屋檐,谁家墙头上偏偏招摇出一支红杏,掉了花叶在个等着佳人的小书生肩上。
小书生想了一想,细眉细眼挤得紧,犹犹豫豫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终下定决心到对面卖珠钗的店子里去。
珠钗店里面的个小伙计恰恰出门与他擦身而过,马不停蹄直直向着大王包子铺就去了。
老板接过铜板,一掀开笼屉,白白胖胖的肉包子上滚着散不尽的热气。
好香。
算命先生的笔也顿了顿,皱了皱眉头,把垂到肩上的帽子尾巴甩到后面,将手下写坏的笔锋连了下去。
“就……就写等他回来了,娘给他买多宝楼的熏鹅……哎……他什么时候回来呢?”坐在椅子上的妇人自言自语,又拧了拧手里面的帕子。
多宝楼的小伙计端着只大熏鹅,“当当当”跑到二楼去,得了空儿还像外张望了张望。
脚下熙来攘往,尽皆用尽浮生。
这是林晓烂熟于心的罗罗城呀!
林晓在言笑的怀里呆不住了,着急就要拱出来,怎么也挣不开他柔软的手心。
“乖!”林晓的脖子上却挨了狠狠一记捏,想“嗷呦”却闷闷发不出声音。
“小信客!”
“哈?”林晓的耳朵蹭一下便竖了起来。
小娘子楚楚可怜望过来:“我也托付你一件生意。”她边说着,眼睛里淌出了泪水来。
林晓眼睁睁见着那言笑的姐姐,像只线轴一样,一丝一丝从脚底下,也慢慢被解开。
“姐姐!”小言公子急急叫:“你不是说,只要给水神一个原来的罗罗城便好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给他这一匹梁上锦,他也无从分辨呀。”
少年清清秀秀的脸庞,早就急红,声音也是哽咽。林晓一阵心疼,恨不得拿爪子抱了他安慰他才好。
“小言,没了我,他要罗罗城不也枉然么?”言姐姐垂了眼,“当初他对我那样好,要我许诺他一生一世,我却甘愿做那王生的新妇。他……他帮我受那私通凡人的天雷,才睡了这几十年……我也偷了这欢喜的几十年。他要醒了,王生也早就喝了孟婆汤,我无牵无挂,连我自己一并还上才对。”
言姐姐说完,舒了一口气,仿佛真无挂无碍。
“不要!”小言公子向前冲去,却被股无形的气劲儿弹了回去。
抽丝已然到了腰际。
“小信客,我跟你做笔生意,你将我家言小少爷……”她抿了抿嘴唇,“送到……”声音骤然低了下去。
“什……什么?”
林兔子撑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