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摇首道:“尹爱卿能够冷静客观地看待此事, 其他人却未必能如此。无论沈禄才能如何,这回铨选,还是暂且让他任闲职较为合适。如考计出众,再给他迁转入六部或者其他衙门亦不迟。否则,人言可畏,朕与皇后以及张家、沈家都不想承担莫须有的指责。”
“老臣明白了。陛下与娘娘睿智通达,老臣甚为感佩。”尹旻道。其实在成化朝时,他与那时尚是太子的皇帝陛下并不相熟。当年被迫辞官,他曾以为自己的仕途已经走到了尽头。却不料,时隔数年,皇帝陛下依然记得他,竟将他召了回来,依旧重用于他。
此时此刻,他心中充满了对皇帝陛下以及后宫那位皇后娘娘的好奇。陛下究竟是甚么样的性情?除去人人称颂的仁善之外,他必定还是果决聪慧的,否则这几年朝堂上下不会焕然一新。而最令人称道的,便是他对皇后娘娘的一心一意了。这样的深情,连民间男子都未必能做得到,但他却言行一致,在历朝历代的皇帝中当属异类了。
那皇后娘娘又是一位甚么样的女子呢?贤后?从皇帝陛下对她的尊重、宠爱与夸赞中,从各种带着她的痕迹的大事中,确实能推断,这也是一位善良敏锐且拥有大智慧的女子。她所行的那些事,已经足够称得上贤德之后了。
不过,帝后二人尚且年轻,谁也不知他们日后将会如何,更不知他们还会做出甚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尹旻觉得,或许自己也该派人适当接触接触低调的张家了。从张家人的言行举止之中,自然可窥得皇后娘娘的行事之风。
************
同一时刻,皇后娘娘正在坤宁宫书房里,亲自将一张巨大的空白宣纸铺在地上。仁和长公主、永康长公主、德清长公主跪坐在旁边的蒲团上,仙游长公主挽着袖子磨墨,周真和王筠一个碾碎朱砂一个碾碎石青。沈尚仪守在书房门口,肖尚宫守在婴儿房门口,戴义立在书案边,云安则拿着笔架。
“娘娘,御马监掌印太监王献来了。”听得外头的禀报声,沈尚仪道。
“让他进来罢,就等着他了。”张清皎道,瞧了瞧仙游长公主等人磨的墨,“好了,你们三个也辛苦了,都坐下罢。若是不习惯蒲团,便让云安搬几个矮墩过来。”仙游长公主等人都是熟知礼仪的贵女,自然多少也练习过跪坐,都摇摇首,径直坐了下来。
这时候,王献躬身进来了,行礼道:“奴婢王献,见过皇后娘娘与诸位长公主殿下。”他是首度参与坤宁宫议事,尚是头一回见到眼下这种场景,竟觉得颇有几分紧张,仿佛正在谋划甚么大事似的。
“来,你过来,立在云安旁边。”张清皎道,环视众人,“大家应当也知道,数月之前,万岁爷便已经将御马监交给我打理。不过,这段时日我都忙着照顾大哥儿,无暇分神。仁和也忙着婚嫁,大家都没有余裕。最近,我怎么都觉得这事儿不能再拖了,便将大家都召集起来,好好地商议商议此事。”
“说是商议,但嫂嫂应当已经有些想法了罢。”仁和长公主笑道,“不然,也不会选在这时候召集我们。其实不必商议,嫂嫂但说无妨。只要是嫂嫂想做的事,我们都会尽全力辅佐嫂嫂完成!”
“姐姐说得很是,我们都是这么想的。”永康长公主、德清长公主接道,互相对视一眼,“之前我们能力不足,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嫂嫂带着仁和姐姐忙碌。如今我们已经将该学的都学完了,想必也能帮得上嫂嫂的忙了。”
“请娘娘也让我们参与其中!”周真和王筠亦道,“虽然在娘娘身边的时日尚短,却也收获良多。即使我们能力有限,也想助娘娘一臂之力。”
“我也要帮忙!”仙游长公主年纪最幼,见姐姐们都争先恐后的,自是也不肯落于人后,“只要是我能做的,嫂嫂尽管吩咐我!”
见状,张清皎不禁笑了:“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若非想集思广益,让你们都来襄助,我也不会特地将你们都召集过来了。御马监之事是大事,一时间我一人也理不清楚。唯有你们都来帮忙,才有可能完善我的想法,最终将那些天马行空的念头都变成现实。”
“你们也很不必妄自菲薄。如同万岁爷有内阁、司礼监一般,你们便是我的内阁与司礼监。这样的大事,需要所有人献计献策,方能真正办成。你们一个个都是我的智囊,若有疑问或者对策,都只管直言即可。”顿了顿,她环视左右,“此时此地没有尊卑上下,大家畅所欲言便是。”
众人都应是,便听她道:“王献,你先来说说,御马监如今负责哪些差使。不必提禁兵、督军之流,只说与经济庶务相关的。”说着,她便从云安手中的笔架上选了三支笔,分别放在盛着墨汁、朱砂与石青的砚台上。
“是。回禀娘娘,御马监所负责的经济庶务,主要为内库的所有进项,以及诸多采办等等。所属的产业有许多,一则为草料场,专门为咱们京中各房牲口以及御马监所属的禁军马匹提供草料。草场在各处皆有,京畿便有三处,京外坝上也有数处,大小草场合计有十五处。”
张清皎用蘸着墨汁的笔,在宣纸上写下“草料场”三个大字,在下头用青色字注明“十五处”:“如此说来,草料场主要是为京中蓄养的牲畜提供草料,与牧马无关,是么?囿苑建成之前,所收取的草料能够养活所有的牲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