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林枝迷乱的疏影,他抬起头,向半空中投去目光。
才飞了没有多远,正处于两座山峰之间的平地之上的钱雯钰和终兰,如今也停在了半空之中。
就在顷刻之前,危绍还悠悠哉哉地躺在他的那把宽敞大气的却雪剑上,享受着暮春和风的轻抚。然而,也就是在顷刻之前,这把本来正稳定前行的长剑,似是忽然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突然小幅度地剧烈震颤了起来。然后在某个终于达到了顶峰的瞬间,嗡地一声,剑身向一侧一转,画了个九十度的半弧,一瞬间由一面天顶,变作了一堵横在天宇中的矮墙。
这一转,气势凛然,直接向下劈出了一道耀目的剑光。久违地小露了一下身手,却雪剑可算是舒坦了,仿佛得了感召,它在空中没有悬停太长时间,便嗖地一下又飞了出去。然而,坐在它身上的危绍可就倒了大霉,连个反应时间也没有,直接便向着一望无垠的开阔平原畅通无阻地直落而下。
还好钱雯钰眼疾手快,一听到惨叫声,就赶紧甩出根鞭子把他给拦腰捆了下来。末了将鞭首往剑柄上一缠,把人给吊在了两人下方一丈多远的地方。
危绍两眼发直,肚子被勒得死紧,脸都憋绿了,喉头涩涩的,直往外冒酸水。还好他之前没吃上野猪肉,不然大概真的能够当场就呕出东西来。
而钱雯钰一双眼睛痴迷地追随着飞剑而去,早就无暇他顾了。
却雪剑刚刚劈出的那一道剑光,是直冲着小兽所在的林间而下的。移至中途,又缤纷地解成五路。剑光如有实质,不过须臾的功夫,便已经猝不及防地锁在了那小兽的四肢与脖颈之上。伴随着又一声震天动地的哀嚎,小兽周身的青雾仿佛受不得那剑气里蕴含的凛冽冰寒,纷纷被烫得匆忙逃窜,从它身上汩汩地四溢而出,又于半空旋转凝聚,汇成了一枚漆暗无光的玄丹。
这颗黑丹在甫一成形之时,便也迅速向着高空一弹,与却雪剑一起,飞入了空中一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白影手中。
其人墨发如瀑,并未绾冠,只在发尾简单地束了一带青绦。外间披了一件薄薄的透纱外袍,但内里只着了一身里衣。眼帘半垂,眸光氤氲,神色惺惺忪忪的,似乎才刚刚起床的样子。
饶是如此,也挡不住那一袭玉面华容。云眉凤目,峰鼻花唇,内棱深隽,外廓却意外地精细柔和。金钟有艳垂天不语,玉露凝光照月无言。他一袭广袖随风鼓动,几缕碎发飘摇无依,令那副几近妖魔的眉眼染上了一丝淡淡的迷离。
但见万千道火轮金絮,自四海八方归返而来,集聚在此一人胸口。
男人脚踏两轮银莲,与太阳的炽影重合在一起。
钱雯钰的一架身子骨已经柔得似水,没姿没形地软倒在了终兰的身上。她小女儿似的绞着手里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手帕,吐息不稳地扒在终兰肩头轻声呻吟着:“啊,没睡醒的掌门师伯,真是比寻常里还要更加诱人上那么百八十分呢。”
终兰:“……”
姑娘默默地分过眼去,私心里将空中的这位师伯细细打量一遍,有收集任务在身的她顿时又起了一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
然而,不同于和温吟说话可以没个边际,她如今要还是如上次一般直白,那未免是真的冒昧了。只得旁敲侧击,可惜她对此也不太知道该如何起头。
当下,只能尽量附和着钱雯钰,做出一副惊艳的样子:“霞姿月韵。”
“对吧!!”
钱雯钰激动地握住了终兰的手,一说起这事来就滔滔不绝:“我们掌门师伯,退有芙蓉琪花在面,进兼极道奥法傍身,握瑜怀瑾,高风亮节,咱修仙界常传的那句‘金声梅骨,玉质丹心’,可谓从道之标,立身之本,原先可不就是大家给仙尊和我们掌门的雅说……”
另一边,柏盛从是真的没有睡醒。
他是被那只小兽给吵过来的,从床头随意拽了一件纱袍便出门了,如今神识还有些不太连贯。却雪剑在一旁嗡嗡地跟他打着招呼,他也没怎么理会,就将它闲置般悬在了空中。男人如今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上,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两指之间夹着的那枚玄丹,脑筋一卡,转眼便忽然忘记了这东西是个什么来头,下意识就想把它往自己的嘴巴里塞。
“……”
钱雯钰见状,也没功夫装什么怀春少女了,赶紧御剑飞去了他的跟前,及时制止了一声:
“师伯,那个不能吃----”
终兰:“……”
算了,她还是换个时机再旁敲侧击吧。
柏盛从听见钱雯钰这声喊,动作一顿,这才将将找回了半刻之前的一点记忆,把那颗拇指大小的黑丸子蹭在袖子上擦了擦土,然后面不改色地将其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正好,这个时候温吟也盘腿坐着他的那支小银箭,怀中抱了个被祛了邪气的小黑猫,从林子里悠悠地飞上来和他们汇合了。
柏盛从抖了抖袖子,做出了一副严肃的神色,仿佛刚才还在犯二的人不是他一样。他漠然地将在场几人都巡视了一遍,虽然在看到终兰的时候面上疑惑了一瞬,好在还是以大局为重,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温吟的身上,发问道: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