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失意,对公主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还成日流连花街柳巷,其中种种不堪难以言说。
公主是个烈性子,有一天终于受不住,连夜把人叉出府,还让儿子随了她姓,和那个渣爹彻底断绝关系。
景临候从小接受母亲的谆谆教导,长成了个根正苗红、深情专一的好男人。即便侯府人丁稀少,夫人于氏体弱多病,他也从未动过纳妾的心思。甚至有传言,连世子都是外边抱养的,于氏底子太差,根本无法养育自己的孩子。
石灯照亮别院回廊一角,轻风掠过,竹影绰绰,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更显清冷寂寥。
韩蕴和内卫左司的人碰完头,回身往世子所居住的主院走。
院内的梅花绽放得很绚烂,零星的花瓣飘落水面。澄黄的灯火透出窗棂,铺洒在庭前石阶上,也照出一道修长挺拔的剪影。
韩蕴在屋外驻足,还未开口,便听见世子的声音传出。
“进来。”
“是。”他稳步踏上台阶,推门而入,可还没迈进房门,手脚便同时顿了一顿。
墨蓝衣衫的人静静靠在椅塌上,便是不言不动也有清贵气质流露,眼睛蒙了一圈白色绢布,暗沉血渍从素绢底下透出来。
韩蕴惊了。
他知道主上一向果决,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可就算眼睛不好使……也没必要自戳双目吧?
他走近几步,看到桌上木罐里装着药泥,才明白是虚惊一场。药汁成暗红色,敷在眼睛上后又透过绢布渗出,看上去便像是眼睛出血了……
“世子这……用的是什么?”
“甘草,艾叶。”方重衣今天在太阳底下待太久,眼睛的确疼得很,想起那人说用草药敷眼睛,便命人捣了些来。
还未等韩蕴开口,他便利落解开了绢布,好看的桃花眼缓缓睁开,一片冰雪般的淡漠。
“是他的人来了?”
韩蕴早就习惯,世子称的“他”,便是皇上,语气总是这般微妙的不耐。
他把画有世子的画像取出,无言摊开在桌案前,将内卫的意思一五一十传达,大意是洪帮的事你既然解决,朕也就不操心了,但你也太过随意,不但让相貌露于人前,还被人完完整整描画了下来。
那个叫苏棠的人是个意外,不能留。
“露面又如何?”方重衣轻笑一声,无心理会,随意扫了眼画卷。
他目光稍顿,眼中闪过别样的讶异。
——画得的确很逼真,和照镜子没俩样,世人不知他的存在,自然以为画上的人是皇帝。
他不急不忙起身,双手闲闲撑住桌案,微勾了嘴角:“他说这么多,便是要我解决掉那人?”
“是……圣上应当是这个意思。”韩蕴一向畏惧主上笑里藏刀的目光,低下头。
“能让他如此坐立不安,当然要留。”方重衣沉吟片刻,转头问韩蕴,“对了,那人叫苏什么来着?”
他那天一路疾行,既没在意长相也没问过姓名,只记得是书生模样,五官很秀气,废话也很多。
韩蕴答:“苏棠。”
那天他奉世子之命,在大理寺门口接应,苏棠一下子得了十两银子,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连蹦了好几下,让韩蕴印象很深刻。
方重衣眉心微蹙,似有疑惑,缓缓地开口:“……哪个字?”
“海棠花儿的棠。”韩蕴说到这,欲言又止。这三日,他奉命监视苏棠的动向,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但只是猜测,无法证实,所以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他默然看主上,方重衣什么也没说,不知是不是也有所怀疑。
“他这几天有何举动?”
那天去大理寺途中,方重衣听苏棠自称兴余村人,当下便对他的底细起了疑心。兴余村穷山恶水,蒙昧落后,连饭都吃不饱,更没几个人识字。而苏棠不但裹里还揣着对普通百姓来说不少的银钱。
“回世子的话。”韩蕴拱手,一五一十地禀报,“早上去城郊买酥油饼,辰时开始,在集市摆摊卖字画,借来的摊位。中午去城郊买酥油饼,到了未时,又开始摆摊,蹭另一家的摊位。晚上还是买的酥油饼……之后便同一个老妇人回家了,似乎是借宿。这三天都是如此。”
“……”
方重衣满脑子都是酥油饼。
看来那天是真的饿了,以至于对酥油饼产生如此大的执念。
韩蕴斟酌着开口:“目前看不出什么问题,但属下却留意到……城南出现几个来历不明的邻国人,似乎也在留意苏棠的行踪。”
“邻国?”
烛火照亮了画中人,方重衣目光不觉被吸引了过去,他眼里的一切非黑即白,且含糊不清,从未这么清晰的面对过自己的容貌。
既然此人过目不忘,又能在笔下还原,眼下那件棘手的事倒正好能借这个机会解决了。
“先把人跟着,过几日我自会处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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