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袁若嘴角的笑意消失,眉眼低垂,失落地跟在后面。
戏台上了一幕新故事,正演绎得行云流水风生水起,台下时不时爆发一阵喝彩。袁起鸿知道秦公子行踪低调,特意引他到南边一座亭榭内落脚,这里背临奇峰古树,四方清泉环绕,观戏的视角也极好,亭檐下有竹帘半悬,外人看不进来,身在其中却能将台上台下一览无余。
素面茶炉上缓火煎着汤水,丫鬟老练地涤器洗茶,青釉杯盏倒入滚水,冲泡的乃是天目山上刚采摘的新茶,醇厚茶香在亭榭之间氤氲溢散。
“让袁老爷费心了。”七公子拂衣落座,笑容谦和,气度高华。
他身上的贵气是与生俱来的,一举一动皆可入画,生生让满园风光都黯然失色。苏棠默然跟在后面,想到他还有那般阴鸷狠厉,飞扬跋扈的一面,目光不由生出几分恍惚。
戏台是临时搭建在园林中,场地内各色繁花草木错落,宾客的座位也是各自分散。袁家大公子袁昭一直在旁作陪,方重衣无心听戏,先是若无其事问起了今儿来的人,袁公子便一一介绍。
他静静听着,韵致天成的桃花眼扫过宾客,目光一顿,平静开了口:“陈致?可是坐在梅树底下的那位?”他看不清,只能边听袁昭的讲解边推测。
见秦公子发问,袁昭特地往亭外瞧了瞧,笑着答:“是,他是做药材生意的,近两年才从玢城那边过来,秦公子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苏棠一听他们说到“玢城”,顿时警觉,这不就是方重衣让她重点关注的人吗?
梅树离得有些远,若要看五官细节,还是得走近些。
她与他对了眼神,彼此会意,方才走出一步,福身道:“公子,风大了,小的去拿披风来。”
方重衣点头,让她离去,疏淡的视线随着那抹娇俏身影飘远。
苏棠这般低眉顺眼的模样,他还是头一次见。
虽然方重衣很清楚她是逢场作戏的,心头仍不免生出些隐晦又陌生的情绪,视线一直停留在远去的背影上。
第14章 柠檬糖
苏棠很聪明,靠着微不足道的细节便猜到他眼睛的弱点,却又败在太聪明,丝毫不懂得伪装,不但即刻嚷嚷出来气他,喜爱厌恶还全部写在脸上。即便是他这种和瞎子没区别的,也能一眼看到她心底去。
很鲜活,是一个很有色彩的人。
所以方重衣放任了,只要是在不触碰底线的范围内。
“兄弟真是好福气……”袁昭是个自来熟,两人平时也打过交道,寒暄了几句后,语气就随便多了。
“嗯?”方重衣收回视线,眼中那层疏离的雾散去,又是往常那般,只剩一片明净和淡漠。
“这般贴身伺候着,将来可不是要收房的么?”袁昭彻底恢复了平日花花公子的本性。他有个财势显赫的父亲,活色生香的美人儿从来不缺,这样的倾国之色却也是头一次见。冰肌雪肤,梨花带雨,清澈的杏眼水光盈盈,低眉敛目的时候温顺又宁静,仿佛化得开人的一汪春水,抬眸专注看人的时候又透出几分天性的慧黠,像藏着不老实的小心思,反差得撩人心神。
袁昭回想着,眼中艳羡几乎要溢出来。素来听闻秦公子不是随意的人,身边从未有女色环绕,没想到一来就是如此惊艳的。
可见,只是眼光过高而已。
方重衣见他时不时往苏棠离去的方向侧望,贪婪的目光流连忘返,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无关乎是否喜欢,有感情,但凡是属于他的,都不允许别人有一丝一毫的觊觎。
儿时的他,有一架极为珍贵的古琴,很是喜爱。千年老杉木,天蚕丝弦,金徽玉轸,其音泠泠如寒泉琮琤,意苍凉。三皇子偶然听闻,便想要了去。方重衣的皇子身份不能公之于众,皇上向来是更疼爱他的,但那时候,三皇子刚出完天花,重病初愈,皇上一时心软,便意图让他割爱把琴让出去。
方重衣什么也没说,把琴砸了,慢条斯理点燃火,在熊熊大火里静静看着琴身被一点点烧成灰,衣角燃着了也不走,烧伤也不走,就那么安静地站在火里。三皇子看到浴火的人,又给吓病了。
从此大家便知道了这孩子的气性,招惹不得。
属于他的,只能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得不到便毁了,旁人就算是觊觎,都会令他心生不悦。
物是如此,人自然更是如此。
袁昭见他目光阴冷,即便身披厚实的裘皮也忍不住打寒战,低头惴惴道:“在下失言了,秦公子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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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要看清那人的容貌特点,苏棠没有延原路返回,而是从另一个方向绕了大半圈。好在园中尽是参差错落的小道,有花木遮掩,并不显得突兀。
陈致专心致志听着戏。她假装无意路过,将面容仔细打量,铜铃眼,鹰钩鼻,厚唇,脸型方方正正的,竟是个老实忠厚的长相。她心中默画了一遍,确认记熟了,便不动声色离开。
苏棠回码头的小船上拿了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