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看破,但还是以公子称呼,看破不说破,她也就免了裙裾襦裳的不自在,况且若不是与她离得太近,不看她的脸,这一身装束还是能骗过一些人的眼。
偶有几回,她自己带着身边的丫鬟也进去过,每次身上身上喝得暖融融的回去,便觉着很舒畅,她想子翎若是在的话,应该也喜欢这个地方,她那样活泼,定然比她以往的那些丫鬟更能为她打掩护。
如今站在此处却另是一番光景,他们不再进去随便找个地方就坐下了,拓允定了个雅间,四处无人干扰,桌上一会便摆满了饭食,平日里喝的酒也摆了上来,流穂的眼睛定定的看着硕大的酒坛,又看向千宁儿,意思不言而喻。
拓允笑看了看她道:“你主子不喝,坐下吧。”
流穂低头,轻声道:“奴婢不用。”
拓允举起手中的茶杯在鼻尖转了转,茶气氤氲,他侧头看向她道:“难道本王叫不动你?”
他虽依旧带着笑意,却已经将王爷的身份抛了出来,流穂应声,抬眼看向千宁儿。
千宁儿轻轻点了点头:“坐下吧,又不是在宫里,没人能看见。”
流穂坐在千宁儿身侧,拓允将酒坛打开,将一个酒杯移到她身旁:“既然你的主子不能喝酒,那你就陪我喝几杯。”
或许是拓允的笑容太温和,又或许是在自记事以来第一次出了这深宫,她执起面前的酒杯,那酒微甜,是她以前不曾尝过的滋味。
外面有戏台上的伶人在清唱,声音咿咿呀呀,唱得绵长委婉,一听便知是出情戏:“我的郎啊,你明知那迢迢梅花之外,只有悬崖,为何还要执我手来咿呀呀……”
“娘子,为夫早便知你并不是人,自古以来,人鬼总是殊途,但只要为夫从这里跳下,往后为夫便可常伴你身旁,娘子……娘子,你为何流泪……”
从留有的围栏往下看,戏台之下人影幢幢,对面的雅间帷幔半掩,瞧不分明里面的情形,但似以有一身材欣长之人坐于内,光影迷蒙,看不真切,流穂略带些迷离的目光在触到那人影时,瞬时清明,分明没有半点异样,身子却是软趴趴的瘫了下来。
戏台上的声音犹在唱:“夫君,你明知妾的身份,为何还要选择与妾厮守,这地府之内阴森诡谲,妾绝不让夫为我受……“
女伶飘然痛苦捂头,白衣小生转化了凄凉眼神,抚掌大笑唱道:“你乃卑贱之女鬼,吾怎会想与你厮守,只不过引你至此……打得你灰飞烟灭,形神俱散而已……”
女鬼怆然,泣下血泪,身体痛苦的扭曲在一起。
☆、放手
拓允执起千宁儿的手消失在移开的壁画之后时,流穂霎时便睁开了眼。
她站起身子,朝对面的雅间处跪下,帷幔轻拂下,浔炆的脸赫然出现在围栏处,他一身玄墨色锦服,直直的站立于前,戏台上的那一出戏谢了幕,赚得台下的一片眼泪,有人喝彩,有人唾骂那小生的薄情寡义。
一片喧嚣之中,浔炆的身形如同石塑一般,戏台上的人退了场,食客也有的走了,有的又来了,四周的一切都在流动,光影明灭不定,只他一人像站成了一个定点,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身上,流转出一个落寞的阴影,被拉得很长。
流穂跪在那边不敢抬头,她不懂,为何皇上似是早就洞悉了太妃要走,却没有任何动作,他这是要放她走?可是为何她稍稍侧头时,分明看见了他脸上的孤寂与苍漠。
凭她自小在宫中的训练与能力,这一点带了mí_yào的酒于她并无什么效用,若不是皇上之前便命令不要阻住,她不会假装醉酒,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甚至是故意的,没有任何防备的就让她走了。
她本以为太妃的手被九王爷执起之时,门外的便装禁军便会破门而入,本以为皇上跟着太妃出宫是为了抓住太妃与九王爷的把柄,九王爷就地被伏,她便是最好的证人,她甚至已经想到这件事接下来产生的后果。
世人对九王爷向来展现出的磊落人品失望,朝中的上一波余温未消的宫廷秘事又将再一次发酵,这一次是九王爷亲自安排,再也没办法推脱,皇上这是若是采取任何行动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这里的又一幕戏即将上演,周围由安静又开始响起了鼓点的声音,对面的人没有一点动静,又过了许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长跪下去时,她才听见后面的门被推开的‘吱呀’之声,流穂转身,看着藏青色云纹靴底朝这边走近。
她将身子伏地:“皇上,为何不让奴婢阻止?”
他眼角朝这空阔的雅间一扫,似将这里的所有东西都看在眼里,又似什么都不曾放在眼里,只向流穂道了一声:“下去吧。”便转身面向已经静默如寻常一样的壁画。
流穂起身,朝眼前那个站得笔直的浔炆服了一服,转身从洞开的门旁退出,她觉得自己可能跪的有些恍惚,那个站在壁画前的背影看上去竟是透着被抛弃后的孤零。
帝王的感情不要轻易的绽露在世人的眼前,这是那个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母后最后同他说的一句话,她说他以后是要继承天下大统之人,将坐在九五至尊的宝座之上,这个位置虽然威严,却四处设伏,稍一不甚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的弱点,不要让他们轻易掌握到能钳制你的东西,那个女人握着他的手,力气那样大,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