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杨谦南嘴角泛起一抹自作自受的讥笑。
自己抱上来的人,扔也扔不得。
他降下车窗,强风中的黑夜像风浪间的汪洋,狂涛怒号。他宛如一个见惯暖湾的舵手,骤雨中不知往哪停靠。
杨谦南半开车门,点了根烟。
烟气乱风中奔涌四散,熏得人眼酸。
杨谦南心口焦躁地扭头,温凛倚靠在昏暗的车里,低头正剥指甲玩。她怔然一抬眸,眼神有些惊慌。杨谦南毫无征兆地,覆去她身前。
那支烟还夹在他指尖,烟头一点往外,秋风中尘灰飘洒。
他用一只手架起她后脑勺,吻她的额心,浅浅滑到眉骨中央,才重重印下去。杨谦南的嘴唇很软。他好像把身上所有柔软的部分拼拼凑凑,全都给她了。
那是一个多少年后回忆起来,依然温柔到残酷的时刻。他的唇还半贴着她的皮肤,就开始缓缓翕动,拂在她皮肤上带气声:“你让我试试吧。”
他回头抖落烟灰,像叹息似的,好像早就料到,他给她一点颜色,她迟早要开起染坊。
但偏偏,那点颜色给都给了,不拿来开染坊,难道还指望她搁着落灰么。
所以他说,试试吧。
杨谦南试得并不积极。
从这天起,他就很少主动联络她,偶尔见面,基本上直奔主题。温凛也沉得住气,公司学校两头跑,有时在应朝禹那儿,会有人故意透给她杨谦南的花边消息,她也装不晓得。绪康白来电问情况,她就含糊其辞,说:“就那样吧。”
那样是怎样?
温凛口风严,什么都不透露。
他趁一周末和应朝禹打牌,牌桌上说起这事,应朝禹看热闹不怕事儿大,说:“你怎么娘们唧唧的?电话里讲不清楚,给她约出来问问不就得了。”
绪康白觉得这显得也太事儿精,冷淡地打出张牌,不感兴趣:“要问你问。我不去。”
应朝禹当场就打了个电话给温凛,说过两天南山雪场就开了,咱们一块儿去滑雪啊?
温凛推辞道:“我不会滑雪。”
应朝禹兴高采烈,说:“那还不简单,我教你啊!”
就这么把事给应了下来。
顾璃听了愤愤然,说:“杨谦南是死了么?他说试试看,试去哪里了啊?我看连应朝禹他们都比他对你上心。你干脆换一个得了。”
“……”温凛笑着摇摇头,当她在说傻话。
程诚再也没有出现过,顾璃也渐渐地恢复了精气神,把这桩恋情塞进了往事的抽屉里,说自己都大三了,该考的托福,该找的实习,那都是事关前途的大事。她忙里忙外,以前那些追求者们反倒统统懒得理会,活得苦行僧一般。偶尔停下来喘一口气,才有空骂骂杨谦南。
这是她业余舒肺减压爱好。
毕竟自己男朋友没了,只能骂闺蜜的。
温凛有时候听她骂得过了,无奈地蹙起眉,说:“让他试着呗。反正我现在挺忙的,他这么试着也好。”
“他心理活动这么丰富啊,成天成天地不见人。”顾璃喘一口气,“那要是没试成呢?”
“没试成……对我也没坏处啊。”
顾璃有气没处撒,觉得他俩真该是一对。一个郎心似铁,一个妾心如雪。
冰的,凉的,飘飘忽忽,像这十二月的天。
*
月初第一场雪落下来,温凛就和应朝禹他们去了南山度假村。
谁也没料到,出了大事。
那时节天然雪量还不够,雪道上铺的是人造雪。
应朝禹他们几个老手玩得疯,没两下就把温凛带上了高级雪道,结果撞到旗门时没控制住速度,带着旗子降落伞似地俯冲,一头栽进雪地。
摔伤颈椎不算,还崴了条腿。
杨谦南到医院的时候,温凛已经被裹得像个木乃伊。
她刚刚从昏迷中苏醒,恍恍惚惚见他坐在床头,跟个幻觉一样。
幻觉一开口,她便知道他是真的。
杨谦南说话毫不客气,嫌她自找麻烦:“你跟着应朝禹瞎蹦跶个什么?”
温凛好歹刚受重伤,心里有点委屈:“他说会教我的啊。”
杨谦南嗤道:“他那种人哪会仔细教你,随口指点两句就紧顾着自个儿玩。”
温凛说也没有,“旁边也请了教练。是我自己没学好。”
杨谦南无话可说,嘁了声。
温凛小心探出她无法伸缩的脖子,模样滑稽地问:“你会滑雪吗?”
他说没滑过几次。
她开开心心说那下次你陪我一起去,在旁边教我呀。
杨谦南真想把她脑子敲开瞧瞧,忍无可忍地讥诮:“你还真有胆,还打算再去?”
那是2010年冬,她度过人生第一次生死关头。
杨谦南是真的宠她,给她在学校最近的位置租了间两居室,配一个家政阿姨做饭打扫,偶尔发讯息也是嘘寒问暖,问脖子好点没,阿姨做饭合不合口味。温凛一并都说好。
只是他很少亲自来看她。
好像端坐床头照顾人,这事他天生做不来。
他只会隔着电子信号,隔着通讯磁波,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带点疏离地关心,你还好吧?
她总是把头点得很满,说很好,很好了。
顾璃那会儿帮温凛瞒着她家里,每天心理压力非常大,不敢在宿舍多待,生怕接到温凛她妈的电话。她没了温凛又活不下去,隔三差五来公寓蹭饭,美名其曰怕温凛寂寞。
吃饱了又翻脸不认人,放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