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什么,看后边的车。”
杜云峰这才抬起眼,他盯着后视镜,目光有力,“打我上车,你看了好几眼了,你们师座就是这么让你接人的?”
小兵干咳了一声:“不是,”他接不住杜云峰的目光,低声说:“杜副官?”
杜云峰没动静,只是透过后视镜看着他。
“我听人说,你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司机尴尬一笑,“没想到是真的。”
杜云峰闻言向前探身,他歪着脑袋盯着对方:“你以前认识我?保安团?说来听听。”
小兵更尴尬了,目视前方并无他顾,咬牙犹豫了一番说:“以前你是副官,待我们都挺好,真让我当不认识你,我也做不到,但是我不能乱讲话,师座不饶我,四哥也不会愿意的。”
“四哥?”
“对啊,你的兄弟啊,我们贺营长。”
四哥,老四,杜云峰想起了那个大雨滂沱的下午。
车子很快到了华界的周家老宅。
下了车门,杜云峰抬头看到门口那色旧的“周宅”二字,心里一动,梦里景象一般,虚了一瞬间,说不出的亲切。
小兵停好车,带着他进了老宅子。
这宅子规模不小,可是因为破落了多年,多处失修,乍一看上灰蒙蒙一片,屋檐处的木椽子开裂,像荒宅一般。
忽然荒宅正屋的大门打开了,周澜安静的站在大门口,不言不动的望着他。
上午时光,温度宜人的春风似有似无的刮过老宅院,周澜穿了一件白衬衫,米色西裤,微长的头发向后梳理,两鬓剃青,整洁利落。
门框将他框成一副画,历久的记忆被重新描摹上色,时空交错,一眼万年。
阳光斜s,he下来,在一秒长过一万年的瞬间里,他们凝视对方,打量对方,回忆对方。
那个一身白西装的小少年,已经是个俊美的青年,成长的不仅是个头,还有年纪轻轻就历尽千帆的眼神。
脑后扎着辫子的土孩子,不再目瞪口呆,而是一派成熟硬朗,器宇轩昂,j-i,ng于屈伸进退。
周澜不敢再看他,先扭开了头,他说:“进来看看。”
杜云峰任凭一颗心庶自快慢跳,沉静的迈进老屋,他不开口说话,因为声音必定是不稳的。
“这是周家的老宅,”周澜低头带着他往里走,“我不知道你记得多少,我把过去的事情都和你说说吧,你想起什么就告诉我。”
“你说,我听着。”杜云峰跟着他,并没有试图赶上他。
房子很大,略显空荡,他跟着他,走进十分熟悉亲切的时空。
“小时候,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大概十三四岁,这么高——”周澜比划了一下,“你那时候从沧州乡下来,和杜管家还有你弟弟云海。”
绕过红木圆桌和几个八宝玲珑椅,周澜叙述着,他有很多生动活泼的回忆,但是他只是干巴巴的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仿佛这也是一个普通的大户家庭,有人寄养,偶然相遇,一切平淡无奇。
“我娘送你去了学堂,我们也可以算是同学,所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
出了厅堂,往后院走去,杜云峰忽然驻足在一扇门外,他终于c-h-a嘴:“这间是干嘛的?”
本来已经越过的周澜站住了,犹豫了一下回过头来,说:“那是一间普通的书房。”
杜云峰没有因为普通而放下好奇心,擅自推门而入,周澜暗暗的深呼吸,随后跟着走了进去。
“以前有时候在这里写字画画,不过你不大喜欢这些,都是我在这里,你并不会坐下来写什么,所以你可能没什么印象,走吧,去看看其他的地方。”
杜云峰没有回头,推开更里面的一扇门,他走了进去。
那是周澜的房间,素雅整齐,几幅书画挂在墙上,一盏书桌依然在窗边,笔墨宣纸还在,安静的展示昨日的样子。
这屋子真是许久没人了,散发出霉味,仿佛刻意要蒙盖住生动活泼的竹马绕床时光。
虽然模糊,但并非全然不记得,杜云峰回头,透过轩窗看到周澜,脑海里响起欢声笑语“少爷,别写啦,出来玩啊。”“小云峰,你别闹,那么大个字写不好自己的名字丢不丢人”,少年的声音清脆,隔着窗子呼喊对方,历历在目。
而二人现在互换了位置,周澜不进卧室,仿佛是不愿意与他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我现在认识很多字了,”杜云峰忽然说,听不出情绪,像自言自语,“不是小时候那样顽皮,你怎么教我都不学。”
周澜猛然扭头看他,不知道他想起来多少。
他只是告诉他过去,并不希望他想起来,或者说,有些事,最好不要想起来。
他盯着他,审视的目光,想看出他脑中所想。
杜云峰笑了,低头摆弄宣纸墨汁,抬笔写字,边写边说:“怕什么?我不记得我都不怕,难道你怕我想起什么?”
周澜打了个寒颤。
他下意识的想跑,可不想再杀他一次了,也不想被他杀一次了。
杜云峰放下笔,扭头看他,目光里是暖的,这点温热的东西留住了周澜的脚步。
“写了什么?”周澜迟疑中不受控制的迈出了步子,可是杜云峰更快,他轻巧的反扣了纸,也到了门边。
二人走了个顶头碰,而杜云峰没有让开的意思,他高高大大的堵在门里,抬手架在门框上,他低头说:“这间房没什么好看的,出去吗?”
居高临下,这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