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写到最后一丝霞光褪去才离开店回家,拉开店门的时候,她看了赵曼琴几眼,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第十五章
星期一。
又是早读课下课,又是办公室,又是魏昌生。
“没想到。”魏昌生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喝一口水,放下,再喝一口水,再放下,如此循环几次,平复了心情。
“真的没想到。”又循环一次,才说到正题:“安然你成绩怎么掉了这么多?”
他一边说,一边十分形象地把两根手指拉开。“从班级第二,到班级第三十四,你知道这是多大的差距么,这差得……太突破我的想象了,你这是怎么了?”
安然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明显魏昌生不需要她讲话也能自顾自接下去。
“安然啊,最关键的仗你可不能打输啊,拼命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我知道你是从老家过来这边上学的,既然来到这里,你就更不能松懈自己……”
一说到老家,魏昌生就好像找到了共同语言,猛地打开话匣:“我就是为了孩子来到这个城市当一名老师,以前的种种难处我就不提了,我就是想跟你说,既然你爸爸妈妈这么辛苦过来工作,你就得争气啊,不要辜负他们一番心意知道么我跟你说……也不容易……想当年啊……”
接下来魏昌生阐述了高考的重要性,并感同身受地说明当年的辛苦,以及家长对孩子的美好期盼。
门外有老师出出进进,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最后一个老师进来没关上门,安然站在风口处,就这么吹了几分钟再加上站了这么长时间,整个身子开始发僵,脑子也开始木了。
魏昌生还在念叨,后来一边说一边转动转椅拉近距离,说话语重心长就像对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当然我也理解你的压力,你就趁着这个寒假放松一下心情,我估计你就是压力太大了,你要……还要……”
听到后面安然都不知道魏昌生说了什么,耳朵灌入了冷水,声音从左耳进,右耳出,她只看到魏昌生的嘴巴在一开一合,他的声音在水中被压得很沉闷,根本听不清……
说实话她觉得这个样子的魏昌生有点滑稽。
魏昌生说的话她都听不见,魏昌生说的话只有自己能听见。
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只能说给自己听。
意识到这一点,安然莫名有点开心,这感觉就像小孩子恶作剧,安然第一次玩这种恶作剧,她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放松。
直到一句话从极远处传来,好像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接刺进脑海。
“……这样吧,我今天打电话跟你妈妈沟通一下,具体了解才能对症下药嘛。”
他要跟妈妈谈话?
“哗啦”安然感觉自己像掉进了海里,溺了水,她想猛烈挣扎,想大口喘气,可越挣扎沉的越下,她只能捏着鼻子,自己一个人向上游,往上,再往上,终于到了水面,新鲜空气灌入肺里。
“老师……能不要通知家长么?”
她艰难开口。
魏昌生好像一下子找到了问题的症结,转椅又开始转,显然,他对自己的发现很满意,也很兴奋。
“安然你不能害怕啊,是不是你爸爸妈妈给你的压力太大了,没事儿,我好好跟你爸妈讲讲,告诉他们越到考前越不能给压力,你这回考成这样的原因都找到了,为什么不去解决,如果一直放任不管,那下回怎么办,问题还在那里,你总不能带着这么大的负担去参加高考吧?”
他又喝了一口水,然后如释重负地放下:“就这样,你回去吧。”
门外有一阵冷风呼呼灌进来,安然身子更僵了,她又问,这一次声音很小,像是说给自己听:“真的不行么?”
魏昌生拍板决定:“就这样,等会我就跟你妈妈沟通,不要怕,这些事情老师经常处理,很有经验。”
半响,安然说:“好。”
低着头,一步步走出办公室。
出了门口,安然走得很慢,这时候她希望路上能碰见一个熟悉的人,拦住她,不管说什么也好,只要能让她晚点进教室就行。
可是,没有。
越走近教室,她的脚步就越沉重,现在班级肯定有人知道成绩了吧,自己的,其他人的。
他们会怎么说呢?
他们会到处议论,在小圈子里,私下里,几个人间。
一切幽微隐秘的想法在狭小的空间,因为彼此的秘密共享而感到兴奋,于是像找到了同盟,更多的想法倾吐,好听的,难听的,
赞扬的,鄙夷的,敬佩的,嫉妒的……
安然听过很多很多的议论,亲戚间,邻居间,同学间,从小到大,相同的,不同的,有时候安然觉得自己就是被议论构筑的人,每个人眼里的她都不一样,她也尽量在合适的场景扮演合适的自己。
扮演了这么多年,在她越来越习惯别人眼中的自己的时候,她会麻木,会隐藏在躯壳里任人评说。
反正那也不是自己。
她躲在躯壳里觉得很安全,因为知道那不是自己。
可是,某些时刻她很茫然,很恐惧。
真正的自己是怎么样的,是乖巧听话的?是安静的?
是温和的?
是——
优秀的?
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想问。
可没人能回答她,因为他们也不知道。
接下来每节课前几分钟老师都会对这次一模成绩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