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齐念又怎会不知他不过是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说了,其中的疑点简直数不胜数。
比如说外祖家因何会突然家道中落直至一败涂地竟只剩两名孤女?齐府又为何千里迢迢自长乐城迁来天阴城落户?便是想要庇护姨母,又为何非要纳作妾室?
且就算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但父亲终究有一句话还是说谎了。
他虽待她胜过亲生那般疼惜,但她确实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她真正的父亲,应是那天子脚下长乐城中的国相,华章。
前世齐姝夺了她的身份替她做了国相千金,嫁给四皇子李锦玉为四皇子妃,那副高高在上将她狠狠踩进地狱的嘴脸,她可是记得清晰的很。
“念儿,因着这其中曲折牵涉太广,我本是不愿让你知晓这些的。但也如你所说,你既已有自保的能力,便应有知道一切的权利。”齐君良面目认真的看着她,叹息道:“我再三思索了许久,女儿终究是会长大的,不是我想让你往后如何,你便会如何。你自己的人生,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更加妥帖些。”
齐念良久都不曾言语,只静静的听着并未做任何反应,低垂着双眸十分的沉静温柔,仿佛这些话与自己无关一般。
沉默了这半晌时候,她终于抬起了头微微一笑,轻声道:“多谢爹爹,女儿明白了。”
回到齐府之时已然时近黄昏,在门外下了马车换乘了一座轻便温暖的小轿,自庄院带来的四个高大健壮的婆子便轻手轻脚的将一直都沉睡不醒的慕氏抬入了她往年常住的那座小院中安顿了下来。
应是日前得了老爷的吩咐,慕氏的这院子中全然不似常年无人居住的荒凉模样,里里外外倒也整洁干净,只是略显简单素净,便是连府中其他两位姨娘的院子都比不上。
但思及她在庄院中常住的那座精致小巧的竹屋来看,这般素雅倒似挺符合她那一贯的习性。
屋内的炭盆倒烧得足足的,打起了那厚实崭新的门帘不过往里一瞧,那里边的和暖之气倒立马便能熏人一跟头。
齐念日间替她把过脉,知她这般深入骨髓的弱症也正是因为寒气入侵大伤了身子,最难熬的便是寒冷的冬日了。
齐君良年年接她回府过年应是也有着避寒暖身的意思,毕竟那庄院之中的温泉虽好,却也比不上四处都燃烧着的炭盆来的实在。
一回到府里将人稳妥的送到院中,齐君良便带着齐伯自行去了前院处置即将要过年的一切大小事宜,只留下齐念叫她好好陪伴着慕氏。
齐念送走了他,回过身来便于慕氏的床前又替她把了把脉,察看了她的面色与体温,便向身边吩咐道:“去煎一剂浓浓的红枣枸杞汤放在炉灶间温着,姨母醒来时先奉上喝一碗。然后再添两盆炭火放置在窗下,使个机灵点儿的丫头好好看着,在夜间可千万别点了什么着了火。”
本守候在床榻边的容姑似是有些怔愣,她还从未听过除了慕氏之外旁人的差遣,更何况这还只是个未曾及笄、面容上还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第五十九章风寒夜冷
但听她这语气似是不容置疑,且说出口的话又哪里像是个小姑娘会说的?
容姑究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且看夫人待这小姑娘的态度便十分的异于常人,她跟随夫人几十载,这些年又何时见过夫人那般激动欢喜过?
这些思量不过是一晃而过,容姑很快便敛了面上的异色,低声应了便垂首要退出去吩咐丫头去做。
她行至门边正要出去,却只听身后传来那小姑娘温温和和的声音,“容姑,多谢你这些年来精心照料我姨母的身子,我在此替姨母先行谢过你了。”
容姑不由得心头一震,忙回过了身去屈膝行了一礼,低垂了双眸和声回道:“四小姐客气了。”
齐念只静静地看着她,不过微微一笑便没再言语。
容姑便自行打了帘子出了门去。
她站在这寒冬腊月的漆黑夜里,迎着这阵阵森寒的冷风烈烈的吹着,额角却只觉细细的冒出了些冷汗来。
这个女孩子……
齐念这夜并未回自己的院子,只打发了阿瑶回去说了一声,便自行在慕氏屋里摆放在窗下的卧榻上凑合了一晚。
容姑忙使唤着小丫头抱来了几床厚实松软的棉被替她铺在榻上,就着慕氏这里烧得足足的炭火,这一夜倒也不算难熬。
容姑本想劝她去隔壁房间歇息,好歹这也是齐府正经的小姐,又深得老爷怜爱、夫人青眼,怎好叫她真的就在这卧榻之上将就。
但这些话都在心里编排好了只待脱口而出,却在她直面看见齐念那双波光粼粼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幽井的剪水眸,便只觉喉头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这四小姐,莫看她小小年纪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意外的透着那股子令人毋庸置疑的威严,这倒还真是从来没见过。
慕氏这一场昏睡,竟自头天午后直至翌日清晨,才悠悠醒来。
入目便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房间布景,她不由得心中轻叹了口气。这个伤心地,终究是又回来了。
冬日的清晨本来的便晚,这屋内彻夜未熄的炭火便也稍弱了些,倒能见了些寒冬的冷意,慕氏只觉得自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总算是有了些精神。
她半撑起身子正要喊一声容姑,却只见那窗下的卧榻上侧躺着一个小小的女子,浑身都裹紧了厚厚的棉被只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