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陛下,应该……已经有好几百个了吧。”张藻有些不确定的回答。
这数日内陪着帝王钦点侍从,匆匆忙忙看了一批又一批,也淘汰了一批又一批,张藻只是陪站在一旁就已头昏脑胀,哪还有j-i,ng神去计数到底看了有多少个,只是依照每日钦点的时间与速度估算至少该有好几百名。
“是九百九十九个,果然只是赐他鸩酒还是太便宜。”
轿中人的声音仍然听不出情绪,张藻却举袖试了试额上的汗渍。
若是近日之内他们的帝王还寻不到满意人选的话,下一个被赐死的人极有可能就会是自己,他们的帝王怎么看也不是那种会念及旧情的人,这次放过他,也多半也是出于要再寻一名能够熟练打点好宫内一应事情的人,相当麻烦的缘故。
那个曾经在自己的照顾下成长起来,心思纯良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付模样?这是张藻时至今日也无法猜透的秘题。
一边加紧步伐态度躬敬的行在轿旁,张藻一边回忆起这件事的起因。
“朕不想让女人怀上朕的孩子,就从新进侍从里面挑一个来陪朕吧。”
坐在象征极致权力的王座上说出这句话的人,眸光如同寒冰。
王座下方,大总管张藻与暗朝的大臣们屈膝跪俯于地,虽然心中明知这个决定实在荒唐,却没有一人敢于发出异议。
众人都估计帝王的这个一时兴起,应是出于前段时间一名妃子企图得到宠幸,私自在皇帝御用的饮食中添加了一些强身健体有着少许药性质的东西。虽然那种东西根本不可能逃过帝王的眼睛,而那名妃子在当时即被下令溺死于正殿前蓄满水的大缸。自此以后,帝王再也没有碰过后宫任何一名妃子。
不想让女人怀上自己的孩子,大概是不想要受到任何牵绊吧。
不过帝王再怎么说是个魔鬼一般的男人,到底还是一个男人,只要是男人自然就会有生理上的yù_wàng。名义上是为皇帝挑选一名贴身侍从,实即上只是为了替皇帝纾解一些连皇帝本人都觉得麻烦的根本没必要存在的yù_wàng罢了。
皇帝的软轿穿过后院,快要行到通往前殿的回廊时,从轿中传出轻声的吩咐:“从花园过去,朕想到那里看看。”
张藻轻叹一声,指示轿夫照办。
走过花园的小径,那是宫人们所居的房屋。当年虞烨的母亲,一名佚王朝统治下的普通宫女便是在这里邂逅了虞烨的父亲,佚王朝最后一位皇帝。而这里,也是虞烨的出生之地。
虽是行宫,但距皇城不远,无论哪一朝都是天子最常光临之处,所以这座行宫的规模也相当庞大。若站在高处眺望,连宫人房也是多到一眼望不到尽头。
穿过七拐八弯的狭窄通道,软轿停在最僻静处的一座独立简陋的小院门前,这座小院,正是虞烨的母亲从佚王朝皇帝那里得到的唯一赏赐。卑贱的宫女当然无法匹配圣龙天子,直到临终咽下最后一口气,虞烨的母亲也未能得到正式名份。
不等张藻上前撩开轿帘,虞烨就自行迈出轿来。
只是稍微抚摸了一下早已斑剥得分辨不出漆色的木门,连脸色都未曾改变过一下,虞烨大力踢开了院门。
示意所有人在外等候,虞烨独自行了进去。
夕阳余辉映照在小院石板路上泛出微微金色,路边花草依然开得繁盛,石板上映出花枝拉长的影子,说不出的寂寥。一切还是从没改变过的样子,就连这条当年他曾经走过数不清多少次的石板路也如当初一般的纤尘不染。
天色渐暗,屋中的景物看上去有点模糊,母亲房中妆台上的铜镜没有蒙上灰尘,镜面朝向打开的窗户,亮晃晃的一块。儿时居住过的房间,每夜憩息的床榻上整整齐齐辅着被褥,被褥也是干净的。就好像他从来未曾离开过这里,寻不到冗长岁月理应拉开的距离痕迹。
屋后有一个极小的院子,院子中央有一口水井,水井的旁边有一株日久年深生长得十分粗壮的梨树。每逢初春,满树梨花,美不胜收。而母亲,就是在最后的绝望中自缢在春天的梨花树下。
母亲的死讯一传到皇宫,他那位素昧蒙面过的大皇兄,当时的太子殿下就来了。以让卑贱之女生下的龙脉遗存在世,会引起天下大乱的可笑理由,指示宫人将他扔进那口井里。可惜他还是活了下来,因为翌日,他的父皇出于对他母亲的愧疚,终于决定将他接回皇宫,给他一个名份。
当时被父皇指派前来的人正是张藻,若换旁人,在翻遍行宫寸土仍搜寻不到他这无足轻重皇子的下落,应已放弃。不过张藻没有这样做,心焦地到处查探,终于在随行侍从无意间搬开封井的石板打水时,发现到他的身影。
十指死死抠在井壁凹处,全身早已僵冷,张藻亲身下井背他上来。
那一年,他七岁。
回皇宫见到父皇,他没有说出太子的事,那之后,扮演着一个乖巧皇子的模样,与太子兄亲弟恭,直到佚王朝的覆亡。
流浪漂泊躲避阎王朝的追杀,到处遭人白眼欺凌,想尽一切办法苦心积虑陪养势力,带领军队身先士卒攻入皇城,毁灭阎王朝,一手创建起属于自己的暗王朝。
派遣军队在全国大力搜捕佚王朝太子,那位侥幸躲过覆国之灾的太子殿下,他的大皇兄,最终还是死于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