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能够在他的怒火炽燃时犹不知死活地添上把柴,还能全身而退的人,大概唯有司徒昭蕴罢了,所以才会有人认为他对天下人都残忍,独独对司徒昭蕴宽容。仅有一次例外,是司徒昭蕴在寝宫外阻扰,被他刺了一剑。而那一剑,他最终,也没能狠得下手。
是他错了吗……不,他是暗朝独一无二的帝王,怎可能会错,错的,一定是司徒昭蕴。
“期限是五个月,陛下的良苦用心,臣明白了。”司徒昭蕴怆然说完后谑地转身,这才睁开眼大步迈向战马,等跨上马背,到底还是忍不住回眸。
虞烨笔直地站在人群中央,让同门师兄饮下慢性毒酒,虞烨连表情都没有改变过那怕轻微的一瞬。在虞烨心中自己究竟算是什么?难道时至今日虞烨依然不明白,就算全天下的人要对他不利,自己,也绝对不会想要伤害到他。
司徒昭蕴差点连缰绳也握不稳妥,用力挥动马鞭,催促战马疾行,也掩不去从心底深处连绵不断涌出的哀伤。
目送司徒昭蕴远去,直至队伍的最后一名士兵也走得望不见背影,虞烨方命令众臣班师回朝。独自走在最前方,身后紧随着张藻,虞烨突然感觉一阵从没有过的疲累,亟须由什么来抹平消散。
“陛下,余侍从伤得很重,短时日内恐怕不能再服侍陛下,陛下是否招另外的人侍寝?宫里还有许多模样俊俏,讨人喜欢的侍从……”
张藻跪在虞烨脚下,怀着大义凛然为国为民的心思冒死进言。君王对折磨余庆委实太过沈迷,或许应该试着转移君王的注意,君王不过一时贪欢罢了,没必要为一名侍从搞得整个国家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见君王对自己的建议只是沈吟不语,难得没有发火,张藻也大着胆子看到希望。这样的建议,张藻并非头一回提出,但每每总以君王的雷霆震怒宣告结束。
“其中有一名模样真是俊朗的紧……”张藻忆起上回去侍从宿处看见的那名跪着向自己哭诉要为家里传宗接代的年青小伙子,叫什么来着?
“不如今晚就宣召他来?“张藻试探地问道,怎么都感觉自己像妓院老鸨,伏在地上偷偷举袖抹拭额际冷汗。
或许是做得过火了些,每夜搂着余庆入眠,余庆在梦中也会呼痛,带累他同样不得安枕。对于余庆这样脾气倔强的人来说,除非痛到极至,又怎可能如此。
沈默半晌,虞烨吩咐张藻安排宫人送余庆回去。
虞烨没有带一名宫人,路上碰到好几拔巡逻守夜的侍卫,乌云蔽月瞧不真切,居然误会他是刺客,弄得虞烨更加心烦意乱。诚惶诚恐跪了一地的侍卫,来不及处置,只随口问明路途,径直闯入余庆所在的侍从宿处。
进去后,发现房中竟无旁人,唯有余庆独自躺在一张极长的床上。
虞烨打量房间,见这屋子倒还宽敞,但十分杂乱,男性用过的衣物扔
了满地,散发着令他反感的臭味。并且还是十数人挤在一块儿的大通铺,虞烨不禁蹙紧了眉。
勉强避开那些脏物走到床边,看着正沈沈入睡的余庆。
曾经被他不止一次凌虐过的身体严实包裹于棉褥,面容有些苍白,散乱枕间的长发,辉映在从窗纸透入的浅淡月色中,耀出光晕。
为什么别人就不行?今夜奉召侍寝的侍从,论容貌都不比余庆逊色。不仅半点没挑起他的兴致,现在想来,甚至有些作呕。是因为他们并非余庆,并非他选中的共犯?
原来并不是谁都可以,这种事情,经过比较才会清楚。就如司徒昭蕴,当真背叛了他,也依然是他身边无法取代的存在。
虞烨什么都没做,只是慢慢坐到床沿,静静想着,原来乌云散了。
心内压抑着的灼热,滚腾翻涌,自行宫那夜后就再没停止。
像找不到宣泄的出口,逼迫他变得不再像他自己。他在改变,这种改变既迅速又令他惧怕,曾将所有愤怒转嫁到这个胆敢顶撞冒犯他的余庆身上,获得平衡,但还是有哪里不对……他的心情,仍旧没能得到平复。
怎么也想不明白,虞烨陷入沈思,在他目光凝视下的余庆,也同样睡不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