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荑,我的名字,叫做归荑。”
一曲完毕,两人正好退下,却听到帝王年轻的声音缓缓响起,如果细细听,还能听出其中的些许压抑和紧张:
“你,姓甚名何?”
郡主邓绥谁不认识,看来这一个“你”,问的是自己了,归荑心里忽然有些慌张,这可是堂堂君主在问话呢。
想起了礼节,赶紧俯首行礼,以头点地,却忽然不知还自称什么,只好说:“民……民女……”
“罢了,先退下吧。”太后娘娘却忽然淡淡地说道。
刘肇幡然醒悟。即便是她,又能如何?众目睽睽之下一道圣旨要她留在雒阳,留在皇宫,甚至……愿她为他而留下?
那么她面对的,将是窦,邓,马,耿四大贵胄家族的逼迫。绝没有存活的机会。
就算想要找到她,就算想要留住她,那也一定是暗地里的动作。不可明人。
他攥紧了手,坐了下来,但是那女孩却匍匐在地上并没有起身。
对于太后娘娘的话置若罔闻,她正在等待当今天子的命令。刘肇心里一紧,过往,但凡是太后发话,从来没有人再次向他这个皇帝寻求同意。
仿佛太后,才是这个朝廷的主儿。
但是她还静静跪拜在地上。
“退下吧。”他深深地看着远处的身影,她这才缓缓起身。刚刚想要离去,却听到一旁的清河王刘庆忽然淡淡地开口:
“太后娘娘,臣无理至极,但笛声妙曼,臣还是想要知道个出处。”
语出,四座惊。
这清河王……胆子也太大了些,这不是公然拂了太后和陛下的面子嘛?虽说各位皇亲中,最受荣宠的便是这位王爷,但他的性子还真是一如传闻——好音律乐舞,性轻浮却无大志。
但他眉目清冽英气,薄唇微笑的时候甚至带着令人心惊的美感,倒是生得一副举世无双的好皮相。
“哈哈,你是想要寻笛之出处,还是人之出处啊?”耿老将军呵呵两声,打趣道。
窦笃微微蹙眉,他看着远处那个身影,似乎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身边的窦宪,却见窦宪几不可见地朝着他微微点头。
竟真是那丫头!
总不能瞧着人就这么给清河王不明不白地拐了去,况且依照太后娘娘方才的口气,并不想要借着这个时机公布那孩子的身份。
“咳。”窦笃只觉得这侄女某方面倒真像是窦家的孩子,都不是省心的主,只得看向清河王说道,“这笛声,倒也十分得窦某的心。”
“窦大人说笑了,窦大人长年在外刀尖相磨之声只怕听得不少,难道还懂这些高雅之声……”一听见窦家的人居然出口掺和这事,千乘王刘伉也愣了一下,猜不透他们窦家人到底在想什么,但他看不惯窦家很久了,平日里只恨别人都对窦家唯唯诺诺。
好不容易这一位位高权重的清河王,他至亲手足,和窦家的人抬杠了,自然是要来帮一把。
但这话,似乎说得有些过了。和指着人家鼻子骂对方莽夫,没有多大区别。
“你们这些人之所以能够乐得逍遥地听高雅,还不是因为我们在外头提头厮杀。这泱泱大汉,难道是靠这丝竹之声御敌上阵的吗?”窦笃冷笑一声,扬声道。
“你!”刘伉顿时站了起来,想起了前些日子受的气,此次新怒旧火一并涌上脑门,“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堂堂千乘王!是大汉朝嫡亲的王爷!当今皇帝可是我亲弟弟,尚且要尊称我一声皇兄,你……”刘伉几乎瞬间暴跳如雷,声音也尖锐了几分。
“哼,便是这个礼,论辈分,你可还算我半个侄儿呢,王爷。”窦笃横着眉,眼中泛起冰冷的光,摸了摸腰侧的宝剑,“你好舅舅的剑,可是利索得很!”
归荑听着这一言一语地针锋相对,也没全部听出什么状况,但总觉得,这件事情是不是因她而起?
不过是一件极小的事,怎么……好像吵得很严重……
“上阵杀敌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刘家的子孙,各个都是骁勇善战,若不是你们强占了……”他话说到一般,却感觉到一阵刀锋一般的眼神,话忽然顿住了。
怎么回事,刚刚那一瞬间如同利刃穿胸而过的冰冷的感觉。他顺着余光望去,却只看到窦宪在静静地喝酒。
这个人……刘伉皱着眉头,竟然一时半会没能再开口怒骂。
“你再胡说,如今的大汉,半壁江山不都是靠着我窦家的人撑……”窦笃话说到一半,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袖角。顺着手望去,居然是大哥窦宪。
便也不再说话。
但是,宴席之中,人色已经是各异了。有沉怒着按捺的,有嗤笑着看好戏的。
良久,太后娘娘挑眉庄严道:“今日,自当和和气气,大家都是皇亲,自是一家。何必为了琐事吵闹。”
听着这句话,总觉得有几分斥责的意味,略施威严得恰到好处,但是气粗的刘伉却觉得拉不下脸面了,非得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周围人扫了一圈。
忽然把目光定在稍远处的那个瘦小的身影身上。
他起身,朝着太后拜了一礼,说道:“这件事情,终归要算在某些卑贱之人失了分寸,扰乱纪法,竟惹得朝堂重臣辩驳争论。不只太后娘娘要如何定夺……”
若是他所推脱的要置之枉死的真的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兴许太后娘娘早就顺着他的话发落了归荑,也好解了众人有些尴尬的场面之困。
但是。
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