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她可不想徒增杀孽。
周围巡逻的一队士兵发现不对,一路奔来发现粮仓起了火,一声惊呼还没有出口,就被倚游依葫芦画瓢放倒,挪至别处。这样反复几次,火势冲天,粮草已无可挽回,四周见势围拢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倚游点点头,正打算遁走,突然听得前方一声惊呼:“周军袭营了!”
什么?倚游大吃一惊。她不通兵法,以为将粮草烧了,桓军没了粮食,自然而然就会退兵了。没想到顾瑛宁探得消息,立刻带人马来袭营。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暗黑的天,空气炙热得几乎将倚游的皮肤灼伤。整个桓营脚步纷乱,兵器相交,倚游心中麻乱,一咬牙又变作飞虫,向叫喊声最响处飞去。
不管怎么样,先找到顾将军再说。
这厢江渊亭手持逐阳弓奔出主帐,他目力极佳,一眼便从几十丈之外混战的人群中发现了顾瑛宁。盯着挥舞双剑奋力厮杀的妻子,他心里既惊且怒,长哨一声,坐骑踏雪奔至眼前。
他正要拍鞍上马,副将罗追阻拦道:“将军,粮草已毁,周军今夜如果不胜,明日我们必将举全军之力反扑,速战速决。这是周军唯一的机会,夫人不会放过。”
江渊亭一甩缰绳,怒道:“那要如何,让我杀了她么?”
罗追低下头,眼神晦暗不明:“将军急糊涂了,您只要将夫人射伤,带回侯府好好养着就是了。待周国国破,一切尘埃落定,夫人也无力回天了。”
对,只要将她带回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就算亡国又如何,现在有他,以后有襄儿,谁敢轻视她半分?这一次,他一定要牢牢把她捆在身边,再也不让她离开半步。
江渊亭拿定主意,翻身上马,忽想到了什么,对罗追道:“罗副将,你的部下在河灯镇烧杀抢掠,使得人心惶惶。你可知错?”
罗追恭恭敬敬道:“末将知错。”
“你为人多计谋,皇上很看重你。不过你的部下多暴躁之徒,须严加管束。”
“多谢将军提醒,末将铭记在心。”
江渊亭颔首,催动坐骑向薛顾瑛宁奔去,罗追打马在后紧紧跟随。到得十丈之内,江渊亭勒住踏雪,凝气大呼,“宁儿!”
顾瑛宁循声望去,江渊亭稳稳骑着踏雪,左手挽弓,右手搭箭,丰神俊朗,英气逼人。她想起六年前桓军攻城的那一日,他也是这般英姿勃发,在军队千万人中,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时候她心想,穿得金光闪闪的,别是个绣花枕头罢。
思绪回转,她无奈笑了笑。傻子,临阵对敌还要出言警示,你箭术虽精,我却并非不能抵挡,束手就擒。六年了,宁儿已非吴下阿蒙。
江渊亭见顾瑛宁望来,闭了闭眼,手中蓄力,满弓而发。只见一道金芒破空而来,群鸟惊飞,落叶席卷。顾瑛宁嗤笑:仅仅用了五分力,好你个江渊亭,竟如此小看我。
箭势甚急,转瞬之间已到眼前,顾瑛宁微一偏头,箭尖紧贴着鬓发清啸而过,箭气仅削断了一缕不慎垂下的青丝。
青丝软软落在地上,江渊亭唇角微扬:“几年不见夫人显露身手,原来进益了。”他抽出第二箭,眉目傲然,“这一次我用八分功力,夫人小心!”
顾瑛宁红唇紧抿,举起了双剑。江渊亭凝气于弓,倏然发箭,金芒夹着万钧雷霆之势呼啸而来,所过之处地面开裂,空中似有龙吟遥遥呼应,八方生门皆被封死。顾瑛宁双剑翻转如电,急速流转的剑气将四周石块吸附而来,形成一道石墙,阻住金芒的去路。
电光火石,箭石相交!
只听得轰然一声,石墙炸裂开来,化为齑粉。金芒之势稍缓,顾瑛宁真气灌注双剑,劈向金芒,金芒应声而断。
一滴汗从霜雪般的额头滑下,流进衣领,顾瑛宁抬头,江渊亭面沉如水,黑绰绰的眼里已无丝毫笑意。六年来,他第一次用全新的眼光看待他的妻子,这不是爱人之间缠绵入骨的凝眸,而是山巅之上棋逢对手的审视。
箭筒已空,他将箭筒脱下扔在一旁,缓缓拉开了弓。风鼓动着他金色的衣袍,暗夜中灼灼开放。
所有人都被这光芒吸引,却忽视了黑暗中那一双明灭不定的眼睛。
顾瑛宁双剑交握,排除杂念,闭目凝思,脑中清明一片,四周景物分毫毕现。夜已尽,东方渐白,第一束晨光从天地之间的缝隙中挣脱出来,铺洒在江渊亭的身上,江渊亭弓弦满极,自然而然地弹射出去。简单,平常,朴素,就像平常拉弓试射一般。
空气水一样被划开,再也合拢不来。平极,静极,缓极,时间停止,万物留滞。世间似乎只剩下这一只无声无色之箭,无形可倚,无物可惧,无法可阻!
于此同时,顾瑛宁抬起看似僵硬的双手,双剑流转,越转越缓,剑气合一,物我浑然。她的身前,慢慢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太极八卦图,光华淡淡。
“滴”,无形之箭如叶上坠露,缓慢而坚定地渗入八卦图中,箭无损,图亦无损。顾瑛宁已是满头大汗,刚才那一刹那,她已耗尽全部功力,此刻避无可避,只得咬牙将全身真气灌注双剑之内,横于胸前。箭已至,却生生停于剑前一寸处,再不能推进半分。
好一个“流光君”,待她真力耗尽,箭气虽已去五分,也足够重伤她,到时她便是那鱼肉,任他宰割。顾瑛宁你几乎咬碎银牙,却毫无办法。
寂静极缓之中,忽地响起一声诡异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