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出去,王夫人苦留不住,只得命人备了重礼捎带着一起送过去。
转眼就到了端午正日子,薛家一向只在寺庙里布施,并不去宫观打醮,因此一早套了车,薛蟠再一旁骑马护着往大慈恩寺去。因家里供奉的牟尼院老师太说这里师傅功课好,薛太太便在此处与先薛老爷点了长明灯兼之供奉了牌位,春秋两祭少不得要往这里跑。过了山门下马上轿,又走了一段前面便尽是石头台阶。宝钗和薛蟠扶着薛太太勉力登了百十来级,有迎客的小和尚跑出来引着,先去大殿拜了拜,又去供奉牌位和长明灯的地方添些香油,这才叫儿子背了往客院去安歇不提。
客院还和去年中元时一样,四周栽了竹子,底下用鹅卵石埋出小径,靠近人住的地方扎架子爬了一挂凌霄,后头有几树海棠。带来的下人把房间简单打理了一下,宝钗扶了薛太太叫她躺好,又喊了丫头子过来坐在榻边慢慢给捶着腿。小沙弥送了膳食过来,一家上下用过才算安置下来。这寺院位于山间,并没有城里头那么热,小风吹着没一会儿薛蟠打了哈欠就回自己屋里睡去。歇到下晌又去听了讲经,宝钗只管跟在后头支银子给香油钱,添了一遍嫌人多挤得慌,就与母亲告了假打算回客院歇着明天一早回家。
端午日去到寺院布施的人来往如织,宝钗带了笠幕叫白鹭在前头走着,忽觉鼻端闻到些许奇怪又熟悉的味道,一时没想起来又叫旁边人挤了一下,立刻扔到脑后没再想它。好容易回到客院,空下来的房子又住了旁人家女眷,宝钗不欲与其来往,只命家下人守好自家门户,门儿一关回去安静抄书去了。晚间又是消消停停过了一夜,早期坐车总算回了宅子。
端午又过数日,这一天督管内务府彻查内造胬币之物的六皇子突然在大朝会上上了个折子,说是查阅旧年积案时发现了许多借据且数额巨大,不敢擅自勾掉只能拿来寻亲爹讨主意。皇帝只管高坐庙堂,自有知晓内情的户部尚书出列讲明白这些借据都是宗近勋贵们往日向国库借的。一开始用于接驾耗费,后来你借我也借,不借竟就不合群了,是以稍微有些积累的人家俱榜上有名。那六皇子听完只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没听说借了钱不还的,况且借的还是国库银子。”
同样站在头里的五皇子站出来就笑话他欲与民争利,六皇子仍旧绷个脸道:“与民争利?诸位大人是甚么民?岂不闻士大夫为何物!”不等其他人再出来说什么,上首坐着的皇帝笑了几声道:“你这小孩子家家的,怎地还与兄长挣闲气?”又笑骂了他几句让退回去,到底没说这钱勾了不让还。
众臣子站在下头一听这话头便明白皇帝这是叫逼急了讨账呢,且又好脸面不愿明着说出来,就借着六皇子的嘴要人还钱。心里账头清的人立刻低头扒拉算盘,还一些有脸面的勋贵老臣就想求上一求说不得便折过去了。待罢朝之后便有人上了本子求见皇帝,那皇帝也怪泼皮,直接关了门说是要与仙长们研习新的延寿方子,轻飘飘打发了求见之人出去,意思明白的不能再明白。
林如海下朝回了衙门就喊了薛蟠来与他道:“你家去问问薛太太往年是否借过国库的钱,若是有赶紧凑一凑,只等几位阁老动作便还上,万万不可抛诸脑后心存侥幸,皇帝的账岂是臣子们能赖得的?”薛蟠听了忙跑回家找母亲问,薛太太叫他问得一脸茫然道:“家里上下内外大小账目都是你妹子管着呢,你且去寻她问来。”
薛蟠立逼着派了婆子去请人,片刻宝钗宝琴姐妹俩便携手一齐过来。宝钗向母亲行了礼,颇有些诧异问:“甚么账目来着?”薛蟠忙把林如海交代的事儿说了,宝钗皱眉略想了想对后头白鹭道:“你去开我妆匣第二格里头有张雪浪纸的笺,上面记了有这些常年的外债。”白鹭行礼退下,匆匆出去寻东西,这头宝钗又道:“我隐约记着借得不多,统共也就四、五十万,现家里总账上亦能拿得出来,只是要换上几天备齐放好送去销了债务。”
正说着,白鹭带了东西赶过来,小厮接了与薛蟠一看,清清楚楚记着借了国库四十五万两,当下拍手就道:“这真真是亲妹子,这横插子里出的枝桠也能理顺喽,有一个胜过兄弟无数哩!”薛太太就笑了戳他:“既如此,你可得对你妹子好,将来娶了媳妇也不能欺负了我姑娘。”薛蟠立刻苦了脸:“哎呀妈啊,莫不是我是叫你从外头抱回来的,妹子才是亲生的吧?”恨得薛太太真就一指头戳在他脑门上道:“无赖子,你一个抵不得我姑娘半拉呢。”宝钗扶了母亲肩膀嘻嘻嘻的笑,宝琴孩子气,拍了巴掌在后头起哄,叫薛蟠瞪了一眼还颇不情愿的伸手刮在脸上臊他。
薛蟠吃不住,忙屁滚尿流往外跑,边跑边道:“可不得了了,这家里我的位置怕不是跟那红嘴绿鹦哥一般,都拿我堵着取笑!”薛太太指着他笑得直哎呦,一径拉着宝钗叫她帮着揉肠子。
一家人说笑了会子,喊了大管家去外头账上传话准备银子,看甚么时候林家有动静就跟在后头一并还上。因说道还银子提起林家,薛太太想起儿子婚事便对他道:“林老爷休沐大约是甚么时候?我托了万先生去求林老爷件事儿。”薛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且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