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高大的父亲,这种时候总是背过身去,让自己和母亲说两句。母亲去世的早,他对於母亲的印象已经极淡,也不知道说些什麽,只能把父亲说过的话再重复说一遍。父亲眼睛还红著,摸著他的头,重重叹一口气。
已经是第三年了。
只剩自己一个人来扫墓。
以前扫墓,临走时,父亲总会和母亲说一句:“小静啊,你旁边的这空位,我也买下来了。你可要好好看著,等我把儿子养大,看著他娶妻生子,就来陪你,啊。”
没想到,一语成谶,还没有等到他说的那天,父亲已经躺在母亲的身边了。
擦干净墓碑上的尘土,摆上供品,上过香,焚化掉纸钱,华宜安默不作声跪在墓前,好久才开口。
“爸,妈,今年的成绩还不错,有老师建议我考研究生,我还在考虑。”
“其实不考也可以,已经有一家公司想要我毕业之後去上班了。”
“我还在那家酒吧打工,他们人都很好很照顾我。我还存了些钱。”
“还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是我们学校校医。他嘴巴很坏,但其实他的心肠很好。”
“我还去电影院看电影了,和在家里看真的不一样,声效什麽的都很厉害。”
“对了,演的是超人,一家人都是超人。”
“邻居杨大爷把咱家的君子兰养的很好,油光水滑的,还给了我几颗种子,也不知道种不种的活。”
“楼下张阿姨说我们这片老社区要拆迁了,但还只是传言,毕竟咱这儿只是个小县城,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
“楼下卖水果的那个姜叔,他女儿,我小时候叫玲玲姐的那个,去年结婚了,今天看到她抱了一个小孩子,都已经当妈妈了。”
把琐碎的说了一大堆,沈默了许久,华宜安才说:“爸,妈,我还是喜欢他。”
“他给我买了一条很贵的围巾,我舍不得戴。”
“我们一起包了顿饺子。”
“上次他篮球比赛,赢了,但是把脚崴了。”
又是一阵安静,华宜安犹豫了一下。
“他今年还是回家过年。可他走的时候拥抱我了,还说让我等他。”
“我不知道这是什麽意思,或者说,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我上次说,我会努力试试看,能不能不喜欢他,能不能喜欢别的女孩子。”
“可是真的不行。”
“看到他就会觉得欢喜,看不到就觉得想他,所有的快乐事情都想要和他分享,所有难过和委屈也想要他安慰。”
“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和他在一起,也比任何人都不敢和他在一起。”
“爸,妈,对不起,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他了。”
“就算他不能爱上我,我也没办法结婚了,我不能伤害别的女孩子。”
华宜安含著眼泪,重重的磕头:“爸,妈,对不起。”
空荡荡的老房子,装满了回忆。家家户户都洋溢著新年的喜悦气氛,张灯结彩欢声笑语,越发衬得自己家门庭冷落了无生气。
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老房子里过夜,华宜安锁好门,回去了。
坐在车上忽然好想他,要过年了,这个城市拥挤得到处是人,可也空荡的没人是他。
回到a市已经快要9点,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街上还有人在卖对联年画,还有卖烤红薯的。
华宜安晚上没吃东西,被香甜气味勾引著,才觉出饿来。忍不住就买了一个。
才到家,电话就响了。华宜安奔过去看来电,居然是酒吧老板,蓝姐。
蓝姐就是他父亲之前的朋友,华宜安入学的事也是她帮忙的,他家的情况,她是最了解的。这次打电话就是来叫他去她家过年的。
前两年华宜安都推掉了,这次却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了。
才挂下,电话就又响了。
看著电话号码很陌生,似乎不是认识的,华宜安礼貌疏离的接起来:“喂你好。”
一个略显低沈的男音:“小安。是我。”
是严勇的声音!华宜安心跳急速加快,整个人晕晕乎乎站不稳,似乎腿都软了。
扶著桌子勉强站稳,华宜安低低的叫他:“严、严勇……”
“刚刚打你电话一直占线。”
华宜安急急解释:“我在接蓝姐的电话,她让我明天去她家过年。”
“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呆著也没意思,她既然约你,那去玩玩也好。”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但是总透出一种温柔的意味来。
“嗯。”
俩人谁也没说话,华宜安从来不知道,就这麽默默地听著对方的呼吸,不说一句话,都可以这麽暧昧。
“你……”
“你……”
连开口说话都这麽默契。
严勇在那头轻笑一声,华宜安这头顿时就红了脸。
“你吃饭了没有?”严勇问,声音温柔得让他脸都发烫了。
“没呢,才刚回来。你呢?”
“有,晚饭的时候都快要被我哥的那些个小鬼烦死了。才这麽大就这麽烦人,长大还得了。”
“小孩子嘛……”华宜安笑笑听他抱怨。
“好了,不要跟我说了,快去吃饭。”
“嗯,好。”
严勇顿了顿,似乎有些紧张:“那,晚安,你、你早点睡。”
他的紧张,连带华宜安都羞涩了,“晚、晚安。”
只是道个晚安,华宜安也不知道他俩在害羞什麽劲儿。
可这种感觉,真好。
作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