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萧宸打招呼的方式太过自然、与两人仍在书院时全无二致,故对方问起时,宁睿阳虽让好友身上缀着毛边的贵气的大氅和身後的一串「尾巴」惊得不轻,却仍下意识地先用往日对着友人的轻松口吻做了回答,然後才猛然醒过神地瞪大了眼,朝面前熟悉却又陌生的少年露出了见鬼似的表情。
「耀之?你这模样……虽说咱们确实已不只三日没见,但这差距也未免太……」
「不过换了身打扮而已。敏行总不会因此就不认我吧?」
「自然不会──但这也实在差太多了。」
宁睿阳不是不知道友人家境不错,但「身边随时跟着几个护卫」、和「身边随时跟着一大群护卫」完全是两码子事。尤其他上京之前,好友只提过要随父亲回老家,并不曾将「老家」的事儿说得太过详细,眼瞧着对方这身明显不只是寻常豪富人家的作派,有些让自家小厮的话影响了的青年脑子一转,忍不住语带犹疑地试探着出声问:
「你先前提过要随令尊回老家,难道你的老家就在京城?而且瞧着这阵仗……莫非我还真得喊你一声『世子爷』?」
问是这麽问,但因书院好友其实是王公贵胄什麽的、怎麽看都太过异想天开,宁睿阳这话却仍是玩笑的份儿居多,就等着对方出言反驳他呢,并没怎麽当真。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听着这话的少年不仅没有马上加以否定,还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目光瞥了他一眼,有些含糊地道:
「嗯……有些类似吧,虽然不大一样。详情请容我稍後解释。咱们先进去吧?」
「……好。」
虽觉好友的态度有些说不出的微妙,可出於对对方的信任,片刻沉吟後、宁睿阳终还是一个颔首,跟在好友身边一道进了梅园。
他不知萧宸身分,言谈举止间自也不会刻意避忌什麽,仍是如在昭京时那般、仅仅以一个莫逆之交的态度平等相待;可这番举动看在少年身後跟着的那些侍卫眼里,便觉此人着实有些大逆不道了。
当然,因训练有素,这些忠心耿耿的侍卫们纵有不满,也不会轻易表现在脸上──殿下的事本非他们这些臣子所能置喙;比起在意这些,他们眼下更该做的,是尽快完成整个梅园的布防戍卫。
萧宸今日带出门的不光有往年使惯了的几名潜龙卫,还有近百名从太子近卫中遴选出的j锐。这些j锐大多出自萧琰嫡系辖下,实力自然十分可靠。也无须等太子下令,几人入园後便自分散了开,按着梅园的布局规划完成了布防。
侍卫们的动作虽然迅速而j确,但几十人「哗」地一下四散了开,动静自然小不到那儿去……见友人身後的「尾巴」居然有如此声势,饶是宁睿阳同少年交情再好,此刻亦觉出了少许不妥来:
「耀之?这到底是──」
「……虽是情非得已,但此前多有隐瞒,还望敏行莫要见怪。」
见好友已让手下人的动静惊得没了赏花的心情,萧宸心下暗叹,却终究还是顺着对方的疑问起了话头,而在一番解释兼致歉後辗转道出了自个儿隐瞒多时的身分:
「『沐昭荣』是我离g历练时用以掩饰身分的化名──我姓萧,单名一个『宸』字。」
面对好友,他实在说不大出「孤乃当朝太子」这样的话来,故最後仍只道出了自个儿的真名,并藉那「离g」二字给了对方一点提示。
宁睿阳毕竟是个有志为官的读书人,上京之後除了闭门温书,也时常会到酒楼茶馆这些士子群聚的地方听人议论时事。如今先听着好友说起「离g历练」,又说自己姓萧名宸;便未确认那个「宸」具体究竟是哪个字,单看好友入园时的偌大阵仗,真相如何,自也不言而喻。
想通好友身分的瞬间,饶是宁睿阳一向心大,此前也已让少年锦衣华服、从者如云的模样震了一回,仍不由露出了浓浓的惊骇之色。
「萧……!你、你竟是……」
话语未尽,蓦然意识到什麽的青年一整衣襟便待同对方俯身下拜;不想腰还没来得及弯下去,身前早有预期的少年便已先一步把住了他的臂膀、用那股子外表绝对瞧不出的猛劲儿阻止了他的动作。
「敏行无需如此。」
萧宸微微苦笑道,「我只是不想继续瞒着你,才选择了说出真相……现下我本是微服,就算换了个名字,也依旧是那个同敏行相交莫逆的『耀之』。敏行要还将我当朋友,就莫要如此生分。」
「但这委实……太过惊人了些。」
见好友卯足了劲儿阻止他下拜,宁睿阳僵持半晌,终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放弃了原先的打算,万分感慨地一阵叹息:
「书院好友竟是当朝太子,我还以为这种事只有在戏文话本里才找得着呢。」
「你我相识之时,我也不过是一介皇子而已。」
「『不过』……就算是皇子,对一般老百姓来说也足够遥不可及了。更何况你还是元后嫡子?按着大昭礼法,就算未被立为太子,你也是诸皇子中最为尊贵的一位……」
宁睿阳本还想再接一句「更是最得圣人看重的」,却在意识到圣人便是好友的父亲,而这位父亲却是他数月前曾亲眼见过一面的後蓦地又是一僵,惊愕无措的程度较之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等等,耀、耀之……那天在景丰楼……半途过来接你的,难、难道真是令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