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隧道。她睡着了,身体在梦中上下颠簸,全方位的捣腾着。
她清醒时,发现自己没有了形体,飘浮在一间狭窄屋子的一角,像蛛网一样,粘着在那里。
屋里没有一扇窗口,黑漆漆的。屋中一张木板床上,似乎躺了个人。她旁边一张矮桌,桌上随意摊着一副扑克牌。此外,屋子一角还烧着药。
叶琬看着那人,不由得很是反感。她想:“那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样的丑八怪?”那人一张不大的脸上,涂满了粘腻的土黄色膏药,又油腻,又凹凸不平,的确很不能看。
她怀着厌恶看了那人几眼,又想:“这人是不是脸上受伤了?”才这么一想,周围的空气仿佛起了波动,暴风雨穿林打叶呼啸而过。
这时,她又看到了那人露在毯子外的一截手腕上,松落落地搭着一根银色的芙蓉手链。
她忽然明白了:床上那人,就是她自己。
下一刻,她像被海底漩涡席卷,不由自主冲向了床上的人,在她身上,再次醒来。
这次的苏醒,和前一次的无知无觉大不相同。她还没睁眼,就感觉到了全身的不适。头疼欲裂,身重如石,无论她怎么用力,都动不了分毫。最难受还是脸,又胀又痒,仿佛成了纳藏蛇虫八脚的巢穴。
她身体里许多无形的声音合在一起尖叫,似害怕她的醒来,要将她的意识重新赶回黑洞。她意识的一小部分,却立定不动,顽固地要保持清醒。
隔壁有人忽然惊叫了一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动不了,全身的力都用在耳上,听觉格外灵敏。
她听到几个男人的声音,很快分辨出那是不久前到菲里奇来踢场的黄元三兄弟。他们之中,老大黄元擅长听骰,老二黄礼擅长玩番摊,老三黄至玩得较杂,似很喜欢□□赌。三个人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听败将之一黄元说:“把你的爪子放开,你反了?”黄至也气急败坏:“二哥,你也忒奇怪了。那小娘皮破坏我们的好事,还拿刀威胁你,害你当众出丑,你都忘了不成?怎么反倒为了她,要和大哥翻脸?”
黄礼可怜巴巴地说:“我怎么敢和大哥翻脸?别说我这几下,一个人干不出什么名堂,即使只看在我们三人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情分上,我也不会背弃大哥。”
黄元声音略微缓和:“你知道就好。”
黄礼又说:“大哥,我只望你行行好。她受伤严重,高烧不退,你现在把她扔到海里,她是死路一条。那晚她恰好游到我们船上,又恰好被在甲板上散步的大哥你看到,将她救起,这都是缘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黄元笑说:“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信起佛来。”他叹了口气,“二弟,不是大哥狠心。这女人已经昏迷多日,多半是不活了。我们明天就要到上海,她这副模样,过关的时候,不免连累我们……”
“不会的,就说是我媳妇重病,特来上海求医。”
“你当人傻子,看不出她脸上这些密密麻麻的刀伤?”
黄至再次插话:“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要连累我不能在上海好好赌个痛快,谁就是我敌人,百死不足惜。”
黄元换了口气,又说:“二弟,你也不是没见过女人,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去看看那人,她现在满脸伤疤,容貌尽毁,即便她活过来,你敢讨她到房里?她自己见到自己的模样,怕也恨不得一死了之吧。唉,也怪我一时冲动,见她死命游过来,抓住我们的船舷,我认出她腕上链子,以为奇货可居,能拉她入伙,才把她救了上来。若早知她快死了,那时就不该救她。”
黄礼急急说:“大哥,你误会我了。我不是想讨她到房里。大哥,三弟,我们走南闯北,也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世面,但何曾见过这样的女人?我到现在还不相信:她的手竟能逃过我这只眼,给我下套……”
黄至笑了:“原来二哥是惜才。这女人本事是不错的。”
“所以,她也是我们一路人,兔死狐悲……”
黄元和黄至一齐笑着打断他,黄元说:“你这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才要夸你,你居然骂起我们自己来。谁是狐?你才是狐。”
黄礼也笑:“是,是,我比喻不当,我自掌嘴巴子。大哥,三弟,算我求你们给我一次脸,别急着把人抛海里。下回我们大胜,我少抽几成也行。”
黄至似被他说动了,改口说:“大哥,你看怎样?”
黄元沉吟良久,这才说:“也行,我们就再等等。船到上海前,她如果能醒来,我们就救她;但如果醒不来,二弟,到那时,我是非扔不可。”
黄礼还来不及说什么,隔壁房里忽然有了动静。正说话的黄元三兄弟顿时安静下来。
黄礼第一个揭帘冲过去。阴暗的舱房中,叶琬仍旧一动不动地躺着。她床边一张矮桌,却被推出去一段距离,突兀地停在房中央。刚才他们听到的,便是桌子被推出时的响声。
黄元和黄至相继进来。三兄弟走到叶琬床边,发现她已醒了。她睁着眼,目光平静而澄澈,像冬日里一望见底的湖水,有股迫人的森森寒意。
黄礼胸中激动,他凑上前笑说:“你醒了,还认得我们三个不?”
叶琬烧得嗓子疼,还说不出话。她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认得。
黄礼很是高兴,想她这次可以捡回一条命了,但一见到她脸上药膏下纵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