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得比较远的李宜焕微笑道:“儿臣比不得两位皇兄,平日读书有不懂的地方,还要请教两位皇兄,好在两位皇兄耐心,都肯教导儿臣。”
李宜焕生母身份低微,本身也不受宠,两位皇兄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哪里还会为他讲解。难得他此时还为两个哥哥说话。
少年腮边的梨涡浅浅,皇帝忽然想到,小儿子的梨涡,和刘贵人一模一样。他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刘贵人了,李宜焕长到十三岁,没有伴读,没有封号,他也没有想起,该是时候,为小儿子物色王妃了。
皇后察言观色,道:“太子教导弟弟是应该的,他要是不耐烦,焕儿就来告诉我。”
太子苦笑道:“母后都发话了,儿子哪敢不耐烦。”
林贵妃忙道:“焕儿,你来找五哥也是好的。”
显王李宜烔道:“六弟,你身子太弱,改天五哥带你踢蹴鞠去。”
皇帝揉了揉额角:“高离,你去看看,各家闺秀都准备得怎么样了,第一个是谁。”
高离翻了翻花名册,道:“第一个是顾家二小姐顾琪,表演的是书画。”
皇帝点头道:“眼看日头全都落下去了,准备好了就开始罢。朕不着急,底下的少年公子们也该着急了。”
厢房内,各家闺秀皆是神色紧张地等待传唤,唯有薛汲颜与谢悦凑在一处说笑。
顾家大小姐顾珺悄悄对薛沅颜道:“你家三姐姐倒是淡定,我这心啊,都快跳出来了。还不如二妹妹第一个上去呢,越到后面,盯着你看的人越多。”
参加诗会的姑娘不用提前准备,直接在宴席上等待即可,而献过才艺的姑娘,则陆续就坐,不再回厢房。等才艺和诗会都结束后,皇族和青年才俊们便投花选出前十名。
薛沅颜道:“她这是破罐子破摔,你羡慕她作甚。”
顾珺笑道:“我听母亲说,妹妹的箜篌得过大师指点,弹得极好。以后妹妹富贵了,可别忘了我们。”
薛沅颜挑了挑眉,道:“以后再说罢。”
顾珺心中暗恨,她与妹妹对薛沅颜百般讨好,还换不来一句口头承诺。
厢房门一开,所有的交谈声立刻停止,进来的公公清了清嗓子,道:“第十五位,国子监祭酒薛预之女薛沅颜。”
薛沅颜神色一凝,抱着青鸾箜篌匆匆而去。碧蓝挑金线的裙摆滑过眼前,谢悦道:“隔一个就到你了,我怎么也跟着紧张起来。早知道我就跟着三妹和五表妹参加诗会,一边吃点心一边看热闹。”
她今天穿了鹅黄色的胡服,细腰紧束,纤丽中带着勃勃英气。薛汲颜笑道:“英姿飒爽的悦表姐原来也有紧张的时候。”
谢悦作势要打她,坐在一旁的大理寺卿之女陈思华忽地倒抽了一口气。两人朝门外看,一位丽人迤逦而来,银白色的舞衣上,层层粉色由深至浅,渐次晕染开来。如一朵夜风中盛开的荷花。
许宛雩含露的眸光在厢房里转了转,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找了位置坐下。
谢悦低声叹道:“单论容貌,大表姐也及不上她。等她入了东宫,不知太子会不会冷落姐姐。”
薛汲颜笑道:“等怡表姐生下皇孙,就不怕了。”
“第十七位,工部尚书薛颂之女薛汲颜。”
薛汲颜整了整衣裙,在谢悦鼓励的眼神中,握着陶埙走出去。微凉的风拂过脸颊,一扫厢房中浓重的脂粉气,她深深吸了一口浸润着荷香的空气,走上高台。
看到薛汲颜,薛文对薛辞悄悄道:“三妹妹不会吹得和上次在广文楼一样罢。”
薛辞道:“不会,母亲信上说,三妹妹练得很勤快。”
薛铭喝下一杯酒,道:“大妹妹突然回去,是为了何事。”
薛辞道:“我遣人回去问了,母亲说是铺子里的事情。”
薛文道:“就为了铺子里的事,菡萏宴都不参加了?”
薛辞道:“无妨,上一次大妹妹得了第三,名声已经有了。真正可惜的是二妹妹,两次都因病未能成行。”
薛文张了张嘴,猛地停住了。
第二十一章
恍惚中,仿佛是寂静幽谷中的一声低叹,千回百转,随着这一声低叹,漆黑的夜空中忽地扯开一线缝隙,缓缓打开,那是天之眼,瞳仁晶莹,目光悲悯。
薛汲颜轻轻闭上了眼。
这些天来,她只苦练这一首《天之曈》,因为这一首曲子,最符合她的心境。若不是苍天垂怜,她怎么会有重生的机会。前世的一幕幕流水般地漫过她的心。初次心动的甜蜜,被抛弃的愤怒,至亲一个个离去的悲苦,在交融中将她的情绪推到顶点。她的手在抖,乐音止不住虚浮起来。
不知何处,远远飘来陶埙之声,水一般在薛汲颜的乐曲中化开,引导着她从尖锐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乐声从急促回到悠远宁静,瞳仁晶莹的天之眼,缓缓流下一滴泪来。
高台上紫衣白梅的女子,拭去眼角的一滴泪,慢慢睁开了眼。众人一瞬不瞬地望进她的眼睛,仿佛能从其中窥探天之瞳。
林贵妃不住地拭着泪,皇帝笑道:“爱妃一向爽利,今晚倒是多愁善感起来。”
“臣妾也不知道怎么了,眼泪止也止不住。您看六皇子,酒洒出来了也没发现。”
李宜焕放下杯子,笑道:“焕儿失仪,让娘娘见笑了。”
皇帝叹道:“刚才朕也像是把过去四十多年重新走了一回。这女孩儿年纪不大,却能吹出这番意境,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