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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料中的大战并未来临,枭军彷佛突然消失在南荒的林海深处,就像他们从
未出现过。南荒河流密布,湖泊众多,与北方列国擅长车骑不同,百越诸国向来
以舟为车,以楫为马,以水军称雄于南方,虽有车骑,但多用作仪仗。
夷南城半山半水,城南为岩丘,地势险峻,王城与官署都建在丘上。往北山
势渐缓,呈蛇形延入瑶湖。夷南人在湖中打下木桩,架设木板,然后在上面构建
成房屋,而的居民则以舟为舍,起居都在船上。因此夷南城只在城南依山筑
起城墙,及水而止。
当子微先元赶到夷南时,城内已经汇聚了包括百越、姑胥、榕瓯、泽貊、渠
受、淮左、淮右在内的列国援军,以及纵横南荒的秘御法宗术者。子微先元刚到
城下,就看到城门边一个身披甲冑的夷南贵族。他年过五旬,骑在白马上,脊背
挺得笔直,一把山羊胡倔强地向上翘起,晒成古铜色的皮肤显示出与他年龄不相
称的旺盛精力。
银翼侯朝子微先元颔首,接着拨转马头,一夹马腹,当先驰入城门。子微先
元无奈,只好与鹤舞一起登上备好的马车。
子微先元从车上探头道:「君侯,敝宗两名弟子是否已经进城了?」
银翼侯冷哼一声,「何止云池一宗!除了翼道,秘御法宗的百越昊教、泽貊
冥修,榕瓯勾漠都已经来了。」他板着脸,山羊胡翘得老高,中气十足地说道:
「枭军还没有见着,这帮家伙已经在夷南城冲突了十几次!再这样下去,不用枭
军攻城,夷南自己就溃散了。」
子微先元闻之苦笑。这些秘御法宗的长老祭司,在族中都是半巫半君的尊长。
如今南方名义上以百越为君,在百越弹压下不好兵戎相见,只能在秘法道术间互
争雄长。昊教是百越国教,势力远在诸秘御法宗之上,还能自重身份。翼道、冥
修、勾漠诸宗,彼此间就没有那么多客气了。而且听银翼侯的口气,似乎这些冲
突里云池宗也有份。
「是祭彤吧?其实他脾气最好不过了,」子微先元强撑着鹤舞踢来的一脚,
一脸无辜地说道:「如果不是被人欺负到头上,祭彤绝不会惹事。而且就算被人
欺负了,喊打喊杀也跟我们云池宗没什么关系吧。」
「你是说离族那些派来保护他的那帮人?离人倒还安分,只不过在城北烧了
几条船,已经都赔付了。」银翼侯面无表情地说道:「但贵宗弟子伤了百越的申
服君,公子怎么看?」
「伤了申服君?」子微先元吓了一跳,「是谁?」
「一个使飞叉的年轻人,听说来自渠受。」
鹤舞瞪大美目,「鹳辛?」
「不错,就是他。」银翼侯悻悻道:「申服君是百越的封君,又是昊教神官,
怎肯善罢干休?昨日申服君致书我王,指名要鹳辛的人头,否则立即返回百越。」
子微先元再怎么也想不到惹事的会是鹳辛,他看了鹤舞一眼,对银翼侯道:
「女王可答应了?」
银翼侯冷哼道:「夷南只是尊百越为长,还轮不到申服君对我王指手划脚。」
这就有转圜的余地了,子微先元松了口气,「我要立即去见鹳辛。」
银翼侯摆了摆手,「那些都是小事。眼下有一个人,你要立刻去见。」
「谁?」
银翼侯不愿多说,「你一去便知。」
马车驰入王城,两扇绘着蛇纹的大门在身后轧轧合上。此时还没有人知道枭
军已经南返,城中正戒备森严。
子微先元放开鹳辛这桩心事,左右见面自可清楚。他问道:「碧月池两位祭
司是否到了?」
「昨日刚到。瑶女王将她们安排在瑶湖的岛上居住。足足五百名弓手,用的
弓箭制作之精,实为老夫生平仅见!」一说到军武,银翼侯顿时精神大振,他对
碧月族战士的箭术赞口不绝,最后道:「有这五百名战士相助,我夷南胜算大增。」
若不是族中精锐尽数抽调夷南,碧月池面对枭军怎么都有一拼之力,再不会
轻易亡族。子微先元心里一阵不舒服,低声道:「碧月池已经陷落。此事请报知
女王陛下。」
「我已经知道了。」银翼侯挺起胸膛,高声道:「好个峭魃君虞!再过两日,
我王祭礼已毕,即使枭王不来,老夫也要去枭峒寻他!」
子微先元愕然道:「祭礼还未完么?」
银翼侯骄傲地翘起山羊胡,「今日祭祀的是大武辰丁!有武辰之灵庇佑,我
夷南长蛇大纛定能所向披靡!」
夷南的大祭之礼每隔五年举行一次,从二月开始,每日祭祀一位先祖。祭礼
中,夷南王不见外臣,在宫内逐日献祭。夷南立族至今,已传承五十七世,祭礼
下来需要近两个月的时间。银翼侯口中的辰丁,乃是辰瑶女王的曾祖,相传他在
位一百零一年,平生征伐无算,未尝一败,因此被敬称为大武。夷南王族祭礼中
对辰丁的祭祀也最为隆重,从子时开始,每隔一个时辰都要献祭、献乐、献舞,
一直持续到午夜才会结束。
辰丁虽然武威烈烈,却只有一子一孙,传到这一世只余下一女,继位为夷南
女王,整个祭礼也只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