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精了的甘棠窝在位置最高的那一支花苞上,俯瞰着一整个梨木林。
甘棠醒来的时候周遭是混沌的一片,看不见听不到也摸不着,五感六识缺失,但却记得以前的事,还以为自己又一次穿越重生了,而且是胎穿。
确实是胎穿,但孕育她的母亲不是人,而是寝宫前面的这棵棠梨木,这是一件非常让人费解的事,但穿越这件事本身就没有道理可言,她浑浑噩噩适应了两日,便也接受了现实,大概是老天赐给她的福瑞,想让她看一看棠地盛世太平。
她大概当真变成一棵植物了,吸收了日月精华,到今年春日,已然有眼有耳,能听能看了,她在这株棠梨木里,最开始不能动弹,过了一两个月能挪动一下,近一年的时间她挪到了这株棠梨木的最高处,她和棠梨木大概是共生互利的关系,花木枝叶伸展,阳光健康,她整个魂也会跟着心情舒悦,越是临近花开,她蓄积的力量越多,大概有一日瓜熟落地,她被‘母亲’生育下来,就变成一个自由的魂体了。
妲己通常不在寝宫处理政务,但甘棠偶尔听宫人闲聊提起,看妲己的日常作息,也知她是个自律勤勉的好君王,也听宫人说起过商王的事,说殷受先前伤心失智,近来才从悲戚中走出来,开始了新的生活,也是个自律勤勉的好君王。
甘棠挂心殷受和武庚,自己走不脱,只好日复一日的渴盼万分之一的可能,殷受能带着武庚来棠宫看看她住过的地方,祭拜一下她的灵位。
这样她就可以顺便看上两眼了。
只甘棠听宫人们说殷受从没来过,她这念想也就成遥远的梦了,倒是她为了多听些只言片语,靠近寝宫耳房的那边长得格外茂盛,惹得宫人啧啧称奇。
梨花盛开这天甘棠终于挣脱了束缚,飘在了半空中,生命力蓄积的越长,她能飘出去的距离就越远,三五个月以后,她已经能在整个棠宫飘来飘去了。
跟在臣子后头一道上朝是一件挺稀奇的事,这和以往坐在上首完全不同,闲时每日奏闻日常的也就那几个,再加上起得早,后排一些年轻的官员不知天高地厚,总也有些睡眼惺忪的,还有些玩私下眼睛交流沟通的,谁和谁交好,谁和谁有仇。
无聊的时候无聊得直接想打瞌睡。
争执激烈的时候吹胡子瞪眼吵得像菜市场。
以前站得高,臣子们的小动作能尽收眼底,但毕竟人太多,顾忌不全,现在她有大把的时间,新帝发布个什么诏令,决断个什么处置,下头臣子谁高兴谁不高兴,她基本一看就知。
因着棠地她是先祖,大部分行当部门甘棠都亲自涉足过,与臣子们相交的时间也多,是以虽然故去了许多年,上朝下朝,这些臣子们针对她的情绪依然很强烈,好在都没什么恶意,敬畏多一些。
时间一晃晃过去一年,清晨甘棠晃悠悠跟在臣子们后头进了庭堂,前头竹侯和鸣侯已经是两个胡须花白的糟老头子了,朝议还有一会儿,妲己没到,两个老友便凑在一处瞎嘀咕。
竹侯脸上坠着的胖肉抖动了两下,鼻尖四处耸了耸嗅了嗅,拉住陶鸣问,“老陶,最近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陶鸣一愣,随后眼睛亮了起来,飞快地撸了两把白胡须,压住激动问,“棠梨花香?”
“棠梨花香?”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通气后激动得脸色发红,竹侯四下看了看,飞快道,“庭堂四周都没棠梨木,我前两日试过了,出去就闻不见了,哪里飘来的香气?”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看见了对方眼里的震惊喜悦之色,不约而同得出了一个结论,圣女显灵了。
甘棠抄手在旁边看着,实在觉得没话好说了,她不知自己为何而存在,毕竟成精这两三年,她没见过第二个同类。
她也见过濒死或者已经死了的人,都没见到过类似的能量团,她是个反科学反社会的存在,生气或是情绪波动的时候会散发些淡淡的香气,有次苏忿生处置了个贪官,她在旁边听着官员盘点贪官的家财家产,知道这都是民脂民膏,她在旁听着生气,馔芬豢锰睦婺敬得枯死了大半边。
偶尔能飘到外头的街面上,看子民们富足安乐,街面上得乞丐都比几年前干净整洁几分,高兴时也能让枯木复苏,只带出的动静小,波及范围不大,又没法探知原委,甘棠便也没放在心上了。
懒散大意就容易出岔子,棠梨花木的味道非常清淡,不仔细闻压根闻不到,倒不曾想被看出来了,甘棠就觉得自己近来上朝上得太勤快了。
竹侯和鸣侯两人揣着个秘密又不能说,精神抖擞地憋着上早朝,只今日二人十分活跃,发言特别积极,引来了不少人侧目。
下了朝甘棠闲来无聊,就跟在他们后头,慢悠悠走着,打算一起出宫去晃晃。
“老陶,你有没有觉得这股棠梨花香一直跟着咱们。”
甘棠停了停脚步:“…………”
陶鸣摸了摸胡须,思忖道,“新帝年幼羽翼未丰,再加上辅政大臣尹伊南宫适病逝,圣女殡天多年,朝上有几个不知趣的老东西开始胡作非为,圣女在天之灵若有知,又岂会坐视不理?”
“女帝毕竟年纪太小,下狠手,要被天下人诟病薄情寡恩,申饬无用,放着不管,必定要出大乱子。”
竹侯听着面色亦凝重起来,甘棠在后头听着,这些事她知道。
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做官,甚少有人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