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晃神,杯中的笑意变成了李明卿刚刚那个意味深长,让人难以捉摸的眼神。
她们从前朝夕相对,七年不曾相见,彼此都这样陌生。
“哒——”
脚步声很轻盈,他微微眯起眼睛,迅速警觉起来。
眼前的这杯兰烬,只是兰烬,烛影轻轻摇曳。
“吱呀——”一声,窗户被人打开。
他正坐起身,背对着窗,声音沉冷:“好久不见。”
那抹黑影道:“别来无恙啊,拘魂。”
握住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第一部分·06
那双顾盼神飞的星眸忽然黯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死水无波的冷寂。
窗外一弯新月,淡得几乎没有影子。
来人一顶斗笠,一身黑衣,身材高挑,行动利落,虽然像极了男人,却是个女子。
“酒不错。”
声音悠扬傲慢,桌上另有酒杯,她却从沈孟手中拿过那已经喝了半盏的酒,轻轻笑了笑,就着杯缘上的酒渍残痕,轻轻抿了一口。
“红莲大人想喝什么样的酒没有,却要到君再来这里来喝我这半杯残酒?”
语气甚冷。
红莲放下酒盏:“不来这里,我又怎么见你?”
笑容暧昧,声音也暧昧。
沈孟知道这一层暧昧只是表象。
毒花最美,烈酒最香。
沈孟语气又冷了几分:“你来找我做什么?我早已经离开了百鬼夜行。”
所谓百鬼夜行,一个形同鬼魅,见不得光的组织,服务于朝中权贵,规则很简单——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离开了又怎么样?”她冷笑,“纵使一个人本事滔天,他也只能决定自己以后的路,却永远也改变不了自己曾经是谁,做过什么。”
桌下的手微微握拳,红莲不意外地看见他眸色变得黯淡,嘴边的笑意更深了,接着问道:“我说得对不对呀,拘魂?”
拘魂。
他暗暗垂下了眼眸,端起桌上的酒壶。
拘魂,正是他在百鬼夜行的代称。
他没有喝下杯中的酒,反而抬起头对红莲道:“对。”
红莲见他严肃极了,亦无心再开玩笑:“我今天来,也不是要跟你叙旧的,毕竟你已经不是百鬼夜行的人了,但是——”她拉长了声音。
手轻轻柔柔攀上了沈孟的腕,却力道j-i,ng准地扣住了他的脉门:“腊月廿四你在京畿尚书府做了什么?今天在得月楼又做了什么?”
他伸手,握住快雪,却被另一只手压住。
“第一次,你让百鬼夜行的任务失手了。今天,你居然帮着琅琊王府生擒了百鬼夜行暗中保护的人。”
斗笠下的面容逼近他,红莲的唇勾起一个毫无破绽的弧度,流露出狠戾。
她在威胁他。
“之前你替老鬼卖命,他放了你,你本该与百鬼夜行再无瓜葛,但是你不应该坏了百鬼夜行的好事。”
她口中的老鬼,是百鬼夜行的主人。据沈孟所知,百鬼夜行见过老鬼真面目的人绝对不会多于五个。
沈孟蹙眉,声音变得低抑:“老鬼,想要我做什么?”
“你放心,老鬼没有让你去杀人。”
红莲松开快雪的剑鞘,幽幽一笑。
画像压在了方才的酒杯下面。
画上的少年清秀俊朗,看起来有几分女相。
“这个人叫做风棠。两广总督风寻机的独生子。这个风总督找上百鬼夜行,出了重金,让老鬼派个人去保护他这个宝贝儿子。”
“为什么是我?”他抬眸。
“还能为什么,你曾经可是百鬼夜行最锋利的刀。”笑声愉悦,却宛若在他心上c-h-a了一把钝刀,将那伤口撕扯得血r_ou_模糊,却未能斩断,“加上你如今又这样坏了百鬼夜行的好事。”
“你先别着急拒绝。”她很笃定,接着道,“因为——要杀风棠的人,是蕉鹿先生的弟子,郡主的师兄,焦山。”
他兀自端起桌上的酒杯,不动声色。
红莲一睨,声音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我还以为,你对那个郡主的事情会多几分在意呢?看来是我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