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备了份礼,不由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吩咐道:“阿九,备车!”
记忆的点往前面倒退,从这京都上的青瓦白墙上逡巡而过。
四岁时,父亲带着自己拜访琅琊王府,那是自己与李明卿第一次见面,彼时父亲任职兵部尚书。
王府虽是皇亲,却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压抑古板,而自己因为从小被父亲带在巡防营里教养,已经是野惯了。
彼时京都的人都知道琅琊王爱若掌珍的嫡女,气度不凡,聪慧异常,三岁能吟,四岁能作。
父亲一见面便向琅琊王赞赏道:“谦早听闻王爷的女儿,气度不凡,不像我家云亭——”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父亲瞪了一眼。
“顽劣异常!”父亲接着说道,低下头却刚好看见沈云亭正对着李明卿做鬼脸,她虽是女儿身却时常打扮得利落,像极了小男孩子。
“啪”地拍了下沈云亭的脑袋瓜。
沈云亭吃痛,委屈地瘪起嘴,却敏锐地捕捉到李明卿眼里一丝狡黠得意的神色。
逮到你的小辫子了!
看我不把你打出原型!
琅琊王府的后花园里有个月牙形的湖,湖中喂养了不少锦鲤。
大人到边上谈话去了,自己跟着李明卿跑到水边,沈云亭看着李明卿近水站着,忽然心下起了一念——
沈云亭见李明卿看鱼看得出神,偷摸着后退两步。
“云亭,你看这条鱼真好看!”
这么好看那就——
那就让你下去看吧——
沈云亭猛地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往李明卿的后背踢去,说时迟那时快,她看见李明卿微微别过脸,嘴角上扬到一个好看的弧度,迅速避开了这一脚。
“哗——”水声之大让远处谈话的两个大人匆匆赶过来,迷迷蒙蒙中觉得自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捞起来。
随即听见李明卿对两个大人道:“父亲,沈叔叔,云亭想玩水,我拉不住她,就掉下去了。”
池水倒灌到鼻腔口腔里面,她瘪了嘴忿忿,有口难言,脸上就剩下两汪泪水。
“王爷,今日实在叨扰了。这孩子实在是太顽皮了。”
“孩子心性,沈兄不必太过严苛了。”
彼时的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回家后与父亲说了事情原委,却反被父亲又教训了一顿。
沈云亭。
马车上的人微微握拳,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实在是太久远的事情了。那个顽皮的,总是一身男装的女孩子早就在昌平十七年沈家满门抄斩的惨案中——
离开了——
世间当无此人了。
他眼下现在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可是见面之后呢?
她会不会认得自己?
认得又如何?
不认得又如何?
那个曾经相伴在李明卿身边的人,是沈云亭。
礼匣上的银箔映衬出他的眉眼面容。
世人都知道,他是沈孟,是皇上亲封的武状元。
马车蓦地停在琅琊王府前,车内的人没有动静。
阿九朗声对车里人道:“公子,咱们到王府了!”
阿九疑惑,方才公子还是兴高采烈,恨不得立刻飞到琅琊王府,怎么忽然不声不响?
又喊了一声道:“公子?”
沈孟回过神来,握住礼匣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冰凉了起来:“阿九,你去把东西交给王府的人。”。
阿九不明白,但是也没有多问。
难道高高兴兴地跑到这王府来,只是为了把东西送到吗?
车辙滚滚,碾过石板路,在王府门前留下两道印痕。
京都的雪真是好看,落满了这青瓦。
昭瑜接过门房送过来的礼,不由纳罕,兴许是这沈大人真心实意过来道歉的也说不定呢!
遂拿了去到李明卿跟前:“郡主,沈宅遣人送了礼过来。”
李明卿提笔画着一幅丹青,院中的白雪红梅落在纸上,虽少了几分生气,却那么疏离高远。
昭瑜看着不觉失了神,真好看!
郡主真好看!
郡主就是郡主,郡主的画也跟郡主一样,不染一丝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