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但凡在吟月街上提起韩水,人皆唏嘘不已:“才情不浅,可惜,是个断袖。”韩水稀松平常这一答,断送了清白名声。琴友说:“早就告诉过你,荇儿姑娘得罪不起。”而韩水岂会不知?无奈他手头上正办着差,无暇旁顾。
原来,西林城府尹林环,托苏木乐坊找一架古琴,名绿水清心。此琴在云梦东宫摆了十三朝,传闻是西海仙女幻化而成,主天运人和。前朝五王夺嫡,纷乱中名琴流落民间,如今已不知摆在谁家。
韩水最恨附庸风雅而玷污音律之人,他一口答应林大人,扭头却别样行事。先是请画工按书载明文绘好丹青,叫坊里的琴匠半月之内做成赝品,接着,宴请几位名扬海外的古玩行家,议妥红利,交付名琴,再然后,聚齐一批嘴快舌利之人,放出话去——名琴绿水清心惊现人间,花落听雨斋。
连听雨斋的行家都说这琴是真的,保准错不了。世人跟风,纷纷出手,朝夕之间价已比天高。韩水做中人,按八成价让林大人抢到了宝贝。事后打点完各处,暗赚白银足有百两之多。韩水一毫不留,全赠寒门弟子做进身之阶。
也不知受何人点拨,事情败露,林大人终究还是兴师问罪来了。韩水不慌不忙沏好茶水,亲自为大人端上,笑道:“咱西边的雨,下不到皇城,真假无妨。”林环闻言一惊,这琴确实是远在临安的家兄林昀交代他寻的,难辨真假,可区区一介乐师如何能知道这些?
实则,凡涉重要人物,其x_i,ng情、家世、行径、把柄,苏木乐坊皆有收录。韩水观林环颜色,心安八成,接着不温不火地补上一句:“此事毕竟是韩某之过,请大人到醉仙楼小酌一杯如何?”
林家从来是借醉仙楼过黑账,林环面色一沉:“你威胁我?”韩水道不敢,恭送贵客。不久后韩先生亦听说此事,叹道:“水无常势,知变而图大道。”
阳月,西林城中开进一架皇城来的气派马车,循二品大元规制,是吏部尚书林昀大人来了。此人智计无双,治事有功,乃青阳公主帐下第一谋臣。
林昀先面见公主,相商大计,又整顿家业,东迁临安,三来,带了份礼,扬言要会一会苏木乐坊的韩水公子。
韩水心细,径自捋了一遍当年来路,没找到破绽,权当林昀是来理论名琴真假。赔付的银子都备齐了,而见面才知是另一回事。
林昀手中,握着根玉簪,通体碧绿,晶润无暇。
霎时,韩水有些恍惚,接着猛一记心颤,指尖在掌心掐出血来,难求平静。林昀了然笑道:“归魂簪,说是礼物就冒昧了,应是,物归原主。”
是以,这人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却是借琴之名相约见面。韩水缓过神,淡淡回道:“青颜公子已死,簪子请大人收回,韩某无甚兴致。”林昀摇扇道:“往事自不必重提,只是,公子难道不想知齐将军如今过得如何?”
韩水默默念了一遍齐林之名,是伤疤,是耻辱,是悔恨,是禁忌,决不再想,决不再犯。他定下心神,面不改色道:“韩某不过一介乐师,不问皇城事。”
送走贵客已入夜,侍童伺候韩水沐浴,不自禁道:“公子背上这血麒麟,栩栩如生,真好看。”韩水却失了神,道是水气缭绕,最缠魂。
他几乎要忘记,这些年自己心里念的,无非是齐林。
他终究,败给了林昀,接连几天,像个疯子一样打听着齐家下落。
到布店里,哪知陈力突然面浮青筋,口出粗语:“你说阅天营那个齐将军?我滚他娘的蛋,这号人早死早好。”韩水吃惊,问是何故。陈力红了眼道:“我一家老小七口人,在银州被阅天营部将当做暴民,全给他杀了。”韩水忆起路上那段c-h-a曲,心痛如绞,黯然辞别。
在洞庭春,一位自临安而来的风尘女子接待韩水,笑面如花:“齐将军呀?他最是fēng_liú了。”韩水问:“那齐夫人,齐老爷呢?”女子反问:“公子爷当真想知道?”韩水点了头,毫不犹豫。
那女子叹了口气,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来:“死了。”韩水眼前一黑,心中是飓风过岗,他一把掐住眼前人的脖子,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的确是死了。银州之祸,方党与齐家决裂,将罪过悉数压给阅天营,齐老爷气急败坏,三个月不到便吐血而亡。齐夫人吓得流了产。方家亲信处处钻营,只用一年便架空阅天营,拿到了南北中三台四十万军权。
自此,齐林便浪情风月,四处fēng_liú,再不思那开疆拓土的英雄梦。齐夫人终日独守空房,郁郁寡欢,又担心自己连累南家,一根白绫结果了x_i,ng命。
人间正道,不该如此,绝非如此。韩水冲回苏木乐坊,跪在井边,一桶一桶把凉水往头顶灌。临了,烧的不省人事,大病三天。韩先生前来探望,语重心长:“世风如此,非汝一人之过,年轻时候谁又没做错过一两件事。”
韩水面色惨白:“师父都知道?”韩毓摇了摇头:“为师无需知了,你欲还债,那便剥皮放血,自去闯荡。”韩水咬了咬牙,艰难爬起身来,行拜礼:“无论如何,徒儿要见一回荇儿姑娘,劳请师父安排。”
韩毓似是早就料到,只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荇儿是j-i,ng心设计的一个角色,会非常出彩。o(n_n)o真心希望小天使们能喜欢她。
第7章 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