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予北与他而言,从来是好脾气的哥哥,是完全理解他的同道中人,是他学业的资助者和生活的导师。明明只隔了大半年没见,郑予北却告诉他自己有了爱人,还是那种认认真真打算过一辈子的爱人,这必定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在他成长的漫漫十数年中,出于保护和怜悯的心态,郑予北一直没有对他的倾慕表达过激烈的反对,只是一次又一次婉言拒绝,措辞温和且小心,不巧正给了他保有妄念的理由。他以为郑予北注定是他的。只要等他长大了,有资格与他并肩而立了,他的予北哥自然会接受他忠心耿耿的感情……因此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林家延,江由怀有太多太多的敌意和不解,以至于他关了郑予北的手机,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长达十几个小时,到头来却没有多少歉意。
郑予北毫不掩饰地对他怒目而视,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释放出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那表情一时间竟显得有些恐怖。江由硬撑着胆量跟他对视,一秒也不敢退缩。
事实上,他这种倔强中暗藏委屈的眼神曾经无数次为他赢得郑予北的退让,包括郑予北因为他的失言而失去生活来源之后,他第一次找到郑予北的房间去……那时刚上高一没多久的郑予北迅速学会了依赖烟酒,而且是最廉价的劣质烟酒。江由见到他时,他整个人都隐没在浓浓烟雾里,小小一间寝室简直像是着了火。江由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一直不闪不避地盯着郑予北的眼睛,终于等来了他先错开眼眸,哑着嗓子对他说,你怎么来了。
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这一次,江由注定不会再幸运。
郑予北虽然没对着他大发雷霆,脸色却已难看到了极点,伸手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走,道别的话都懒得跟他说。江由心知不好,哪敢就这么放他离开,居然不顾病弱一把拖住他的衣袖,死死咬着牙就是不放手。
郑予北缓缓回过头去,也不看他,只是一根一根用力地掰江由的手指。那力道真正毫不留情,绝非病中之人所能抵抗,最后江由疼得受不住了,被迫松开了挽留他的姿势。
江由赌郑予北不会生气,他生气了。
江由赌郑予北心疼自己,他也不再心疼。
不讨厌和喜欢,从来就是天壤之别,谁也别想仗着流年似水就完成跨越。
江由这时候才真正急了,朝着郑予北背对自己的身影央求道:“予北哥,你别走!”
郑予北的声音亦冷到极点:“请问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是不是我病死了都比不上你那个林家延皱一皱眉头?”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破釜沉舟之说,现在无疑就是最恰当的时机:“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就抵不过他让你去参加一个不相干的婚礼?”
那个急于往外走的人总算是停住了,静了一会儿才沉声开口:“我很抱歉,但事实确实如此,他才是我最在意的人。只要他不为了我皱眉头,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放弃。”
这话听进去如同滚油入耳,江由气得连语调都尖刻起来:“可他跟你根本就不是一种人!他怎么会懂得你这么多年经历过的事,怎么会知道你究竟有多辛苦?他喜欢的不过是你一张脸,一副好身材,他永远也不可能了解你!更不会理解你!”
郑予北不堪忍受地闭了闭眼,压了十多年的心里话最终还是守不住了:“就算他不理解,我也有足够的时间去让他理解。江由,做人不能太自私,你为什么不想想你自己呢。你好歹有你姨妈照顾着,可我因为你的一句话,一个人在外面摸爬滚打了整整七年。”
此言一出,江由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愣在那里。
“七年,我想你根本不会知道那是怎样的七年。”郑予北心里的野马就此脱了缰,一发而不可收拾:“你虽然人在福利院里,过的却是跟普通人家的孩子相差无几的生活,可我呢。我熬了多少夜,又饿了多少顿,我连提都没跟你提过。那个时候你周末到我学校来找我,我为了带你一起去食堂吃顿好的,从周三就要开始省钱了……”
江由很想说一声“对不起”,可他真的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流失殆尽。
“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真的告诉你这些……我不想让你愧疚。”郑予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到玄关那儿去换鞋。
江由追了出来,光着脚站在客厅的地板上,只敢用眼神无声地哀求他不要离开。
临出门前,郑予北回过身去,两手握了他的肩,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我很重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来妨碍我。当然也包括你。”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什么叫做仁至义尽。”
40、6 ...
事后,郑予北曾无数次回想过在江由家度过的那大半天,无数次思考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怀疑手机已经关机了。向晚从订婚到结婚确实仓促了点,但有这一群好弟弟鞍前马后地帮着他们筹备,到了婚礼前夕每个人的职责都已经定得非常清楚了。林家栋是伴郎,那么从搬啤酒箱到指引宾客入席的各种琐事就全都是林家延、郑予北、阮棠三个人的事情,缺了他郑予北就是缺了三分之一的壮劳力,可想而知现场会忙乱成什么样子。
江由病中没少使唤他,但平心而论,郑予北那天还是有很多时间是坐在客厅里无聊的。当然说他忙忘了也未尝不可,可他自己心里不得不承认,如果他能对向晚的婚礼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