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随意一句感慨,孰料却令李琦蹙眉:“殿下未曾涉世,怎就断言江湖好呢?”
南宫霁恍惚间闻此,倒是意外,不知如何答他。诚是,他自小长于深宫,见识仅止于蜀都繁华处,至于江湖,全不过存于想象而已。
半晌沉寂。
李琦又道:“殿下或想着身在民间,便可无拘无束,自在享乐,却不知江湖多有潦倒者,民间遍地苦楚,身不由己者亦众啊!殿下当下觉读书习政辛苦无趣,却怎知市井百姓为谋生所付的辛劳实则更甚!殿下可想过,你在宫中因无趣而惦念江湖,外间却又有多少为生计奔波劳苦者渴望如你这般高床软枕、锦衣玉食?”
一番话听得南宫霁那本就昏沉的头更为胀痛,心道表哥如今怎也这般爱说教了,自觉无趣,遂置气般道了句“倦了”!于是各自歇息,一宿无话。
第二日是旬末,南宫霁自是晚起了。
李琦进来时,正见他瞌睡连连,一脸困顿。便问何故。
南宫霁故作忿忿道:“还不是你那番道理惹的,害我苦思一夜,未尝歇好!”
李琦苦笑:“你昨晚乘着酒兴好一番闹腾,又拉我说了半宿胡话不肯歇,末了落个宿醉还怨我!”
言语间,早膳已传来。
宿醉之后食欲往往是不佳,南宫霁只草草用了半碗牛r-u莲子粥,又取用了两片薄薄的荔枝糕便没了胃口。
李琦见状道:“宿醉总是最伤人,这也算作小惩大诫,教汝今后还能存些忌惮!”
南宫霁以为表哥取笑他,忙道:“昨晚只是微醺,本不至宿醉,只这些时日早起晚睡着实耗去了些j-i,ng力,故而早起多会见些疲态,只一阵便好了。”
李琦闻言道:“既如此,不妨出去透透气,或好得快些。”
晨间下过一阵大雨,此时阳光才穿透逐渐薄散的乌云,挥洒下来。
后苑一片红s-hi,花叶上滚动的雨露,在阳光下炫出层层异彩,似练似虹,飞光流舞。落红满径,二人行走其间,游园赏花,寻香戏蝶,也是一番乐趣。
清闲时光易逝,似乎都未怎走动,便已至晌午。用过午膳,二人为避暑气去到凭湖轩小憩。
一局棋未罢,便闻近侍来禀:宇文奉直携妹求见!
听到“宇文”二字,南宫霁的瞌睡顿为消散,笑道:“来的正是时候!”
注:
(1)旬休:古代官员休假制度。官员每10天休息一天,分为上旬、中旬、下旬。
第6章 雄心
宣召过后片刻,宇文兄妹便入内来了。
这对兄妹,兄长宇文士杰大概十六七,原本生得只是平常,不过因了一双撩人的狭长丹凤眼,顾盼间总还透着几丝fēng_liú;那女孩儿名唤柔素,约莫七八岁,长得却极好,肤白似雪,明眸皓齿,身态轻盈,更为出挑的是那头乌黑似锦的长发,松松绾成双螺髻轻垂耳侧,显得端庄又不失伶俐。
他二人与李琦一样,出身权臣世家,其父乃兵事院使宇文元膺。因年龄相仿,宇文士杰还在宫中伴读过两年,因是与世子私交甚好,相见常不拘礼!
方才落座,一旁宫人便取了些j-i,ng巧点心来与那女孩儿。女孩儿看去教养甚好,未等兄长吩咐便起身谢过,乃取了一小块椰汁糖放进嘴里,轻轻抿着,看来糖的滋味甚好,女孩儿面上长时笑容不去。
宇文士杰道:“上回听闻郡主缺个玩伴,甚是孤单,便答应杜娘子替郡主寻一个玩伴,谁想看了许多竟没一个好的,不是愚钝便是鲁拙,怕不能向娘子交代,只好将自家小妹先领来充数。小妹柔素与郡主年纪相仿,幸而不算笨拙,粗通些书画琴棋,想来勉强可陪侍郡主。”
原来南宫霁尚有二弟一妹,皆是王府姬妾所出:二弟南宫清,生母胡姬是李夫人的陪嫁侍女;最幼的一对弟妹皆是杜氏所出!这杜氏则是宇文士杰的姨母,因此长存来往。
南宫霁笑道:“壁月自小骄横,玩伴向来是不少,只不是教她赶走便是吓走,因此就算亲近的几位堂表姊妹,现下也不大来走动了,不想你为交差,竟将自家小妹拐来!”
士杰笑道:“天地良心,我可没拐她,是她自己听说郡主寂寞,愿意来的,不信你问问她!”
李琦也笑道:“我看柔姐儿知书达理,聪慧娴静,郡主有如此一个玩伴或能收敛些性情,学得温娴也不定。”
三人又寒暄一阵,不经意日头已偏西,李琦便起身告辞。
南宫霁笑道:“莫非是家中藏娇,遂才急急撇下我等赶回去欲伴佳人共度良宵?”
李琦面露无奈:“如此便好了!我实是要去见两个吐蕃游商,谈桩药材买卖。”
南宫霁奇道:“我听闻吐蕃人皆以放牧为生,竟没想到还有行商的!”
李琦道:“原是如此,只边关互市时日长了,吐蕃也有人始效仿中土人士行商,多是贩些马匹牲畜或是药材进来,再换些布匹甚底回去。”
南宫霁闻之笑叹:“如此,看来还是我孤陋了。”
李琦笑道:“殿下若真欲见识些世情风貌,日后可求大王让你出外巡访,定有所获!”虽是戏言,却叫南宫霁心中起了好一阵波澜。
李琦去后,余下那二人自随意不少。南宫霁便拿宇文士杰这新授的奉直郎玩笑。原“奉直郎”、“给事郎”等职,皆不过闲职散官,素来多授予受荫袭的世家子弟。
宇文士杰自我解嘲道:“就算一品将相,也不乏从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