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雨怔怔地盯着那张存折看。
一二三四五六。
……到底是什么时候。
陈澍竟然在这张存折上存了这么多钱。
妈的。
林听雨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个人在搞什么,什么狗屁聘礼,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自作主张地给吴女士送了这么多钱?
涩意凶猛地涌上林听雨的鼻腔。
他没忍住,把头扭到一边,努力地睁着眼,抬着眼睛往上看。
但是滚烫的热泪还是灌满了眼眶,连成一线,从林听雨的脸上流了下来。
“他挺诚恳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你们都还小,现在做这种决定还是太早了。我也不能给你们什么建议,以后还是要靠你们自己看着来。”吴女士说,“我年纪大了,这个钱拿着也没用。你拿回去吧,大城市开销大,以后两个人省着点用。”
林听雨抬起手,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
他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这是陈澍给你的,给了就给了,你就拿着吧。”
吴女士没再说话,只是接过了林听雨递给她的存折。
林听雨没有久留。
吴女士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完饭,林听雨不习惯,找了个借口拒绝了。
吴女士也没说什么,毕竟他们母子之间并不亲昵,牵强附会反而太过刻意。
“你的房间我给你留着呢。和以前一模一样,我什么都没动。”吴女士看着林听雨,“以后出去念大学,什么时候想起了……就回家看看。”
“知道了。”林听雨叹了口气,“你也该走出来了,别一直再活在过去的痛苦里折磨自己了。”
吴女士没有回答。
离开之前,林听雨扶着门框换好鞋。
他站起身,忽然回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吴女士,问:“妈,为什么你跟我爸早就离婚了,却一直不说?”
“……”吴女士顿了顿,没有立即答话。
“为什么不说?”吴女士不回答,林听雨便固执地问了第二遍,“如果十年前你把离婚的真相说出来,我们俩也不至于承受了这么多年的怨气和恶意。”
吴女士叹了口气,那双看起来总是很疲惫的眼睛也渐渐地红了:“当时不说,是因为我丢不起这个面子。太丢人了……我竟然被你爸骗着假离婚,这让我怎么说出口?以后我怎么做人?亲戚朋友同事邻居该怎么看我?……后来再想说,却错过了说出口的最佳时机,也不会再有人信了。”
“丢人?”林听雨重复了一遍吴女士话语中的关键词,忽然笑了一声,“就是因为嫌丢人,所以你一直没说?”
吴女士伸手捂住了嘴,没有回话,眼睛却愈发地红了。
“就是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居然是为了这种理由……”林听雨看着吴女士,一双眼睑早已通红,声音也逐渐哽咽,“你和我就白白承受了这么多年的恶意?”
吴女士没看林听雨。
她把脸埋进双手中,抖着肩膀,咬着牙憋住了从喉咙里漏出来的哭声:
“儿子,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
吴女士反反复复地说着“对不起”。
可是,这分明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一句话。
已经造成的伤害早就成为了既定的事实,并不是一句简单的忏悔和一场痛哭流涕就能轻而易举地补救回来的。
林听雨把头靠到门框上,仰着脸,闭上了眼睛。
他攥紧拳头,用力到连嘴唇都发起抖来。
片刻后。
林听雨睁开眼,眼中的血丝褪了下去。
“我走了。”他看着吴女士,沙哑着嗓子说,“你以后照顾好自己。”
离开家以后,林听雨变得很沉默。
他戴上了黑色口罩,把刚哭过的半张脸藏了起来。
很奇怪,尽管心情沉重,但林听雨的脚步却变得很轻快。
就好像长久以来,那座一直压在他背上的五指山终于分崩离析。
林听雨没有在糖厂多作久留,实际上他并不是恋旧的人。
走出糖厂大门,林听雨没有直接回他和陈澍的出租屋,而是转身朝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林听雨习惯性地把手揣进兜里,不想却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愣了一下,停下脚步,把东西从口袋里拿出来。
是那本存折。
吴女士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把它塞进了林听雨的口袋里。
林听雨盯着存折看了一会儿,才把它放回了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