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思宁从长案后绕出来,拉着他往卧间走,“想家了?”
喻旻由他牵着,低头看了鞋尖半晌,最后抿着唇摇了摇头。
喻旻坐回床上,心中突然闷得慌,像是有千万种心绪堵在这潮热的夜里。
卫思宁蹲着替他脱鞋,仰头看着他说:“想了就说想了,口是心非四个字就差贴你脸上了。”
喻旻紧抿的唇瓣抿得更紧了,他迎着卫思宁的目光,别扭了半天终于承认,“有一点。”
来北疆的前半年他几乎都在兴奋中度过,更多的是夙愿得尝的欣悦。家于他而言是囚他前半生的锁链,那里存恩也存怨,是个挺不好提的一个存在。
如今他看过生死,甚至亲身历过生死,在身中巫毒之际才有空稍微想想家。
喻旻盯着自己足尖,“有些想儿子,想必都能牙牙学语了。”
卫思宁也想起自己亲自取字的小娃娃,眼神也跟着柔了几分,“老师会把他教得很好。”
——
翌日,赤羽军监吏署随同伤残将士回京。这是赤羽军出征以来第一次大规模地减员。
队伍很长,少量骑兵走在前头开道,后面跟着两列马车。这些车里一半坐着身体残损的伤兵,另一半放着阵亡将士的骨灰。
林悦站在城墙上相送,安安静静地看队伍走远。
李宴阳站在他身旁,他微微偏头看了眼林悦侧脸,发现他眼角有些泛红。
李宴阳像是被重锤当心擂了一把,五脏六腑疼成一团。
往往从不伤心的人略微显出一丝难过就会让人乱了分寸。
李宴阳强按下慌乱,伸手搂过林悦的肩,轻轻拍了拍。
半晌,他听见林悦问:“你说打仗是为了什么?”
李宴阳说:“为了不打仗。”
林悦偏头看了李宴阳一眼,缓缓点头。他还是有些难过,“这些人来的时候都是完完整整、活蹦乱跳的。他们会想明白吗?”
“会的。”李宴阳轻轻靠过去,闻见林悦身上独有的味道,他贪婪地吸了一口,安慰地说:“他们都是大衍的好儿郎。”
作者有话说: 爬上来更新,略短π_π
第97章 毒发
李宴阳从城墙回去的时候正遇上曲昀从帅帐出来。平时总跟在屁股后面打杂的郎岚不在,曲昀自己拎着医药箱子,掀帘出来头也未抬,眉间鲜见地横着一道褶皱。
李宴阳见他神色有些异常,伸手拦了一把,“曲大夫走路不看人的么。”
曲昀抬眼看了一眼横在身前的胳膊,本就扰攘的心绪瞬间更堵,伸手啪地一声把李宴阳的手拍开,“大帅在里头等你。”
李宴阳眼睛往医药箱上扫过,犹疑道:“你近日来得好勤,谁病了?”
曲昀淡道:“日常请脉。”
“请脉需要背着药箱?”李宴阳曲指在药箱上叩了叩,神色晦暗地盯着他。
曲昀懒得跟他闲扯,下巴往帅帐抬了抬,直白道:“别问我。”
——
天还未亮喻旻就起来草草梳洗了一番,准备去送送回京的将士。不料还没出卧间就让卫思宁拦下了。
卫思宁一方面是怕他心有哀痛,不利于心绪平静;另一方面,喻旻身上的毒发作愈来愈勤,怕他陡然见着伤残的躯体当众毒发。
喻旻觉得无论如何他都要送这些将士出城。
两人各执己见,吵了一架。
卫思宁站在卧间门口,门神似的一动不动。
不多一会外头守卫来报说车队已经走了。
喻旻怒火直烧,一把挥翻了床头晾着的药碗。
卫思宁神色平静,看了眼四ji-an的汤药和满地的碎瓷片,朝外头立着的余飞吩咐了一声:“再去煎碗药来。”
喻旻大声喝住余飞:“不必了!”
余飞甚少见喻旻疾言厉色的模样,只听着声就吓软了半个身子,脚迟疑着不敢往前挪,一脸求助地看着卫思宁。
卫思宁对喻旻突然爆发的脾气视若无睹,朝余飞抬了抬下巴,不容置喙道:“去。”
伤兵回京,大军减员,心里本就压着沉甸甸的事,卫思宁再这么一气,刺激得他胸口疼。
喻旻深喘了两口气,强压着心火还是忍不住话里带刺,“不出去见人就是了,还喝什么药。”
卫思宁默了一瞬,口气突然转冷,“你中毒的事我在信上同皇兄提了,宫里不乏经验老到的御医”
“卫思宁。”喻旻猛地缩了眸子,仿佛反应不过来似的,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喻旻胸口像是坠了一块石头,连生气都没余力了,喃喃质问:“你怎么能不跟我商量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
卫思宁想起喻旻递上去的那张折子内容,觉得从喻旻嘴里说出的“商量”二字极其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