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旻恭敬见了礼。他是太子的伴读之一,孩童时候很能玩到一起。后来年岁渐长深知君臣有别,平日相处变得拘谨许多。
“陛下要做决定,臣想着多个商量的总没坏处。”
韩子闻落座,喻旻垂手站立。
卫思燚看向喻旻,温声道:“东原局势喻卿看得通透,依卿看当如何。”
喻旻回道:“陛下其实也很通透,只是不确定谁带兵,带什么兵。”
韩子闻抬眼看皇帝陛下,卫思燚果然一愣怔,随即露出一个笑来,“朕方才错了,喻卿才当是朕的解语花。”
喻旻心里有些发虚,他不确定陛下是否真属意他带兵。若只是单纯想听听他的想法,那他更要抓住机会,让陛下觉得非他不可。
所以才几乎莽撞地点出卫思燚心中所想。
卫思燚看了一眼喻旻,问道:“卿觉得谁合适。”
他问得直接,喻旻答得更直接:“只有臣。”
“……” 卫思燚抽了抽嘴角。
“或者陛下可说说中意人选。”
卫思燚假意思忖片刻,“朕瞧着林悦就不错。你们是同僚应当了解他” 好歹同僚情谊,朕不信你还能在朕面前说他不如你。
“林悦可救乌桓,可守北疆。”喻旻不卑不亢道:“可他不能替陛下打柔然。”
此话一出,韩子闻卫思燚皆变了脸色。
韩子闻惊异地看着卫思燚,又看向一脸正经的喻旻。
卫思燚却盯着喻旻,神情先是愕然,仿佛不能置信一般。喻旻便面无表情由着他盯。
而后才舒展开眉毛,意味不明地笑了。
喻旻看到那笑,心头才算是大石落地。
他早就猜到陛下的目标是柔然。北胡动作那么大,按照陛下脾性不可能容忍这么久,只是想揪出背后的柔然罢了。
之前北胡送到大衍的柔然马恐怕就让陛下起了疑心,再加上雍州重开互市一事,其中也有柔然人c-h-a手,不得不让人怀疑柔然的动机。作为东原最为强大的部族,柔然一直是大衍的心腹之患。双方互不寻事便罢,一旦伸爪就是星火燎原之战。既然柔然先伸爪,陛下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
卫思宁喝了口茶,“区区北胡还不值得朕大动干戈,先前隐忍不发只是想看看北胡和柔然到底做了何种交易。开始以为柔然扶持北胡富国强兵是要同北胡两分东原,可柔然竟然把北夏献了出去,朕猜错了。”
北夏是属于柔然阵营的,且多产铁矿和铜矿,柔然所用铁铜一半都是北夏献进。这么一块肥r_ou_让出去不像是柔然人会做的事。
卫思燚道:“能这么痛快地舍掉北夏,无非是有了更好的。”
韩子闻思索片刻,疑惑道:“放眼整个东原,似乎没有能比得上北夏的矿藏。”
喻旻垂目,接口道:“最好最大的铁矿在大衍,雍州及其以南淮、南、平三州。柔然人暗地鼓动裴丰私开雍州互市,恐怕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卫思燚慢条斯理地继续作画,赞赏地看了喻旻一眼,又接着道:“喻卿说得不错,以互市做掩护偷偷挖矿。他们没料到互市会被朝廷知晓。柔然陡然间断了铁矿来源,又不想舍近求远再同北夏要。便要孤注一掷——将雍州四州变成自己的。”
柔然人向来j-i,ng于算计,自知单凭自己的力量不一定能夺大衍四州,便想到了北胡。北胡人与柔然人同源,皆善马战,且刚到东原立足,好收买也好控制。
柔然想同北胡联手,便要给些好处,北夏和乌桓就是柔然献出的第一样好处。
喻旻略想了一下,时间也对得上,北胡和北夏乌桓的战事发生在雍州互市重新关闭不久后。
卫思燚换了一支细狼毫,一边描花色一边道:“可北胡人太蠢,乌桓迟迟拿不下来。柔然等不及便伪装成北胡人偷袭青川驻军,试图激起与大衍的战端。”
韩子闻细想着这里面的干系,还是有些疑惑:“可若要激起战端,为何将尸首送回,又斩己方战将?”
喻旻道:“因为北胡内部并非一条心。臣起初只是怀疑北胡生事是为试探大衍态度,后来细想才觉得这种试探法代价过大了。如若不慎可能会使大衍出兵,他们正在苦攻乌桓,不会为自己再树一个强敌。整件事情应该是北胡主战一派和柔然人的计策,后来事情败露,北胡人才将林将军尸首送回,斩杀的那两名北胡将领应该是主战派参与策划此事的人。”
喻旻言毕,卫思燚看他的眼神不由地又赏识了几分,韩子闻则抚须点头。
说到此处,免不了又想到小林将军,喻旻和韩子闻一时间都默然不语。
卫思燚执笔落墨为绳,一双浓眉逐渐紧蹙,眼中漫上一层杀意,森然道: “朕痛失爱将,无需再忍,当要他们血债血偿!”
喻旻久不见天威,不由得背脊一直。
他默不作声许久,想要抓住柔然的尾巴好师出有名。但北胡伙同柔然偷杀他驻将,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管他的师出有名没名!
“朕却有一事不明。”卫思燚隔了笔,端起茶杯浮了浮茶叶,“北夏乌桓自古亲近柔然,如今柔然袖手不管拱手便让,岂不是让其他属国离心。如此不为自己打算朕倒看不明白了。”大衍四州铁矿虽意义非常,可柔然既要在东原立足就需要属国的忠心归附。如此一想这笔买卖有点得不偿失的味道。
喻旻突然道:“陛下可想过柔然为何突然惦记东北四州的铁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