筮情去找严桓,被卫晓丁拦在了营帐外。
“大师兄…”卫晓丁艰难地说道,“你还是别进去了,你自己就是个大病号,还探望什么病人?”
筮情沉默了片刻:“他的禁药,是碧落吗?”
卫晓丁垂下头,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那他……”
筮情的话没讲完,可卫晓丁明白了,于是更轻地“嗯”了一声。
他们心照不宣——严桓的寿命只有一个月了。
筮情的心沉了下去,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站了良久,他苦涩地问道:“你拦我,是他的意思吗?”
没等卫晓丁回答,他又咬牙补充道:“你拦不住,就算他不让,我也要进。”
卫晓丁被他几乎含着杀意的眼珠子吓得结巴,不由自主就退缩了:“大大大师兄,他他他的确是谁都不肯见了,因为……唉,你、你自己看吧,不过你轻点,他刚睡着。”
严桓容貌毁了,以他的那颗泪痣为源头,黑色的丝线在白嫩的脸庞上蔓延扩散。
那颗痣,本是封印的灵力。
筮情坐在他旁边,真切地体会到心如刀绞的感受,心疼,身上就不那么疼了。他不由自主握住了病人的手。严桓的睫毛抖了一下,醒了过来。
面无表情地看了半晌筮情红了的眼睛,他毫无意义地问道:“你来了?”然后又很平淡地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哭呢。”
筮情垂下眼:“你救了我一命。”
严桓不置可否,没等着他的下文,只是单纯无话可说。
筮情恍惚中感觉他的态度有点问题:“你不想见人,我找一艘船,我们去船上。”
严桓重新闭上眼睛,似乎没睡醒似的,但他只是眼睛疼,想了想,他不动感情地回应道:“不必,有晓丁就够了。师兄,我救你不是为了你,而是为我自己,你用不着感到愧疚,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做一样的事。我帮助人,没有损失,也不需要弥补。”
等了片刻,筮情也没有再接话。但他还扣着他的手,于是严桓知道对方没离开。
不离开就不离开吧,严桓顺其自然,快死的人了也管不了那许多,他把头偏向另一边,自顾自地就打算接着睡觉了。然而握着他的人似乎突然站了起来,却只是站着,依旧不肯撒手,严桓莫名其妙地睁开眼,下一秒他就被吻住了。
陌生又柔软的触感。只是浅尝辄止的一下。
筮情一吻即收,又正襟危坐回去,脸上有点发红。
严桓没空注意他的脸色,只茫然地看着筮情。他玩小倌,是什么口/活儿都做的,但说来奇特,他的确不愿同别人接吻,因为总觉得接吻要两情相悦才有意思。
和顾余进倒是吻过,可惜时间太久远,已经忘记了当时感受。
筮情亲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严桓慢半拍地琢磨出了一点味道,暗自有些惊讶,没想到……会这么软啊。
严桓的眼珠有了焦点,他无意识地盯住筮情的唇角,轻声问道:“什么意思?”
筮情也是宛如窃窃私语的音量,含了点恳求的意味:“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严桓道:“现在肯喜欢我了?”
筮情道:“喜欢,一直喜欢。”
严桓笑了一下:“师兄,别人救你一次,你就以身相许一次,以后谁还敢救你了?”
筮情一愣:“不是……”
“你喜欢我,可你从来没找过我。”
“那次你说很讨厌看到我……”
严桓不再看他了,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明白了,这次我救了你,你就以为其实我不讨厌你了?”他微微勾起嘴角:“师兄,你的爱和恨,还真是简单啊。”
他声称战场上的举动不是为了筮情,而是为了他自己,其实并没有说谎。他的确圆了自己的梦,在筮情面前充当一次英雄的梦。
他做到了,所以此刻可以很坦然地用一副病态面对筮情,而不必再害怕他瞧出自己的弱小。
他心满意足。
可是,这些心思,说出来,筮情也是不会懂的。他们本来就不是知音。
“你看到玄星罗的脸了吗?”严桓忽然问道。
筮情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我以后也会变成那样。”
“我不在乎。”
“我的五感会逐渐消失。”
“我不在乎。”
“和一个丑残废在船上生活一个月,多可怕。”
“我不在乎。”
严桓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是真心实意的笑容:“师兄,你何必勉强自己。禁药这东西,从吃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为它送命的准备,如今这个局面,再正常不过了。我获得了力量,付出了代价,很公平不是吗?这和你没有实质的关系,你不欠我的,不需要拼命去还。”
筮情听他的语气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不禁心慌意乱。他终于看出了严桓的不对劲,他是什么都不在乎了,就安心地等死!
“你不要这样……”筮情无措地喃喃问道,“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
严桓仔细地想了想,四平八稳地答道:“我也不知道。”然后他抽回手,翻过身去,冲着墙闭了眼睛,是不想再交流的意思。
筮情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明天去租船。”
严桓听出了他话里不容反驳的意味,但也没放在心上。他算是明白了天黑的话,有的时候,人是要为自己活一次的。
他这一次,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第37章 无欲无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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