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黑字,让渝昔的脑子短暂地短路了一会。
渝鸿骞苦涩地咂巴了两下嘴巴,又不能抽烟,他烦闷地挠了挠头将那几张体检单夺回来,动作有些粗鲁地甩到自己身旁的沙发上,“有什么好看的,多大点事儿啊,这不是还没确定吗……非把大家都叫回来。”
周曼眼圈通红,骂他道:“等你快埋了才告诉大家是不是?!早让你去查去查,非不听!”
渝爸爸不敢说话了,用手用力地搓了搓脸,看起来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岁。
来到这里之后的生活太过安逸,渝昔都快忘了孤独是什么样的色彩。
他现在想起来了,是一片浓黑。就是看见体检单的那一刻,那片短暂的眼前一黑。
这是他第二次有这样的感觉,第一次是他得知自己的父母牺牲在战场上之时。
他的亲生父母都是国家尖端的科研人员,每天都有很多的实验和课题要做,有很多的新人要带。为了博取父母的关注,渝昔自幼便跟着父母学习,跟着父亲学学数据时代的变迁、学机甲自动化、学能源,跟着母亲学药理、学人体。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的亲子关系几乎都是用复杂难懂的知识维系在一起的,他的父母只有在教导他的时候才会放下手中的科研项目,或者让他们的学生稍等一下,耐心地和他说话。
只有在这种时候,渝昔才觉得自己在父母面前是有点特别的。
后来虫族战役再度爆发,当年被打退的虫族大军卷土重来,他们在帝国的星云疆域边际蠢蠢欲动着。危急之际,渝父渝母研制出了至关重要的药剂,于是主动请缨奔赴战场。前夜,渝昔莫名的十分不安,他跑到实验室,难得任性了一回,问道:“不可以不去吗?”
渝父尚未说话,渝母却转过身来,反问他:“渝昔,战场上的士兵们可以不去吗?”
他的父母,从来没喊过对他的爱称,他们总是用很冷静的语气连名带姓地喊他,仿佛把他看做一个同龄人。
渝昔惴惴不安,他语气滞涩地说:“可他们是士兵,他们会作战,他们有武器,而你们没有。”
渝母叹了口气,难得地抬起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说道:“《身披霞光》这首歌,全帝国的人都会唱。那时候,我们的先辈还没有很厉害的武器,靠的也不过是一身肝胆血肉。他们那时为什么能赢,你唱到歌曲的最后也明白了。”
“他们不是怀着对敌人的仇恨去战斗的,而是为了人民的幸福而战斗的。爱,会让人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我们虽然不是战士,但是我们的大脑比任何一台战斗型机甲都要厉害。不谦虚的说,当战力相当时,智慧就是决胜的关键。所以我们非去不可,文人也一样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战斗。你应该要为我们感到自豪,而不是阻挠。”
那时的渝昔觉得既震撼,又沮丧。他的年纪还不足以他承担这种悲壮感,道理他明白,可他很难理解。
就如同裴喻洲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一样,人类最难做到的就是真正的感同身受。
渝父收拾完东西,也转过身来,叫他:“渝昔。”
“知识是死的,人是活的。只有用知识去救人,知识才有意义,否则我们的社会又何必追求发展,低智的动物也知道互相帮助呢。健康的社会,是越发展,人情越温暖的。”
“家国情怀是祖先的传承,黎民百姓是爱的单位。等你长大,我希望你也可以始终贯彻这一点。”
渝昔似懂非懂地点了头,他知道他拦不下他们了,但他又仍抱有一丝不甘愿,他问:“可你们不爱我吗?”
能为了别人奔赴战场,就不能为了他留下来吗?
“我们爱你。”他们笑道。
两位天才科学家第一次对自己的孩子直白地表达出炽热的感情。
“但不能只爱你。”
这些他当时不能完全理解的话,却在这里渐渐想明白了。
世上的爱有很多种,并不是只有血脉相连这一种爱。
渝鸿骞和周曼没有高学历,半生都浸在烟火喧闹之中,但也会苦口婆心地跟他说要好好学习报效祖国,也懂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还会用一口带着乡音的亲昵语气叫他昔昔。他现在早就没有一开始那种把原主的家人当做是自己的义务责任的想法了,他现在,早就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家人了。
从回忆中回神,渝昔逐渐蹙起眉头。他今天和裴喻洲刚聊完关于生存梦想的话题,还以为这些事情离自己很遥远,可命运弄人,没想到这么快坏事就敲上门来了。
现在的人类身体太脆弱了,在医学领域上的开发恐怕也还只是冰山一角。再看这病的前缀……自身免疫性,一旦和这几个字眼扯上就不会是啥好解决的小毛病,现阶段的医学手段恐怕根本无法使其痊愈。
尤其是因为渝鸿骞没有定期体检的好习惯,等被发现时他的各种症状已经初步显露出来了,肯定已经错过了最佳控制病情的时间了。
但这些他不会说,或许大家本就心照不宣。看着渝鸿骞愁眉不展的侧脸,在最有效的手段出现之前,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积极治疗,和让患者保持良好的心态。
“爸,先别想那么多了,吃饭吧,菜都要凉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工作赚钱啊。”渝昔一边说一边将那几张体检单收过来折好。
渝鸿骞一愣,没想到这么沉重的话题是怎么一下子那么快地转走的。虽然也确实如他所愿,渝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