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阳换了一件月白色长衫,他意外地适合这个颜色,整个人显得风度翩翩,好像民国时期大户人家的少爷,如果不是眼睛不好──陆绚不再想下去。
似乎也感觉到他,云初阳停了下来,转过头试探x_i,ng地唤,「陆绚?」
「嗯。」陆绚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云初阳微微一笑,「昨天晚上睡得如何?」
「还可以。」陆绚随便答道,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黑色有盖盒子,「去哪里?」
「上香。」云初阳微笑问:「想一起去吗?」
陆绚想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沈先生呢?」云初阳又问。
「不用管他。」他接过他手里的盒子,「他还没起来。」
两人在云初阳的指引下出了院子,等他们离开之后,角落里,满头白发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慌张,好半晌才像是反应过来的转过身,往陆绚来时的方向走。
陆绚和云初阳走在安静且偏僻的山路上,云初阳说这是上山的唯一一条路,虽然不好走,但是习惯了也就没什么。
「我小时候经常走这条路,一直抱怨不好走,现在好久没走了,眼睛也看不见,反而觉得没什么了。」说这话的时候,云初阳走在陆绚前面,像刚进村子时那样熟悉地形。
「这里一点也没变,一点都没有变──」他说:「连树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你的记x_i,ng还真是好。」看着四周茂密的树林,陆绚诚心赞叹。
云初阳没说话,又走了一会儿才说:「前面就到了。」
陆绚于是加快脚步,伸手扶着他,又走了一段路,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这、这是──」看着眼前的景象,陆绚有点呆住。
云初阳深深叹了口气,虽然看不到,但是他仍然记得那是怎样的画面,连空气中都是那熟悉的气息,就像亲临死亡一样。只是多年没有见过,他不禁问了一句,「很多吗?」
岂止是多,简直是满山遍野!整个山头密密麻麻的全是坟堆,纸钱到处都是,一阵风吹过,完全是「风卷残云」的感觉,用气势恢弘形容也不过分。
陆绚在原地转了一圈,最后回了一个字。「多。」
「村子里的人死后,都是不火化的。」在陆绚的引领下,云初阳在坟与坟之间的羊肠小路缓缓穿梭,「人死了得留个全尸,烧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陆绚左右张望,只见整片树林里几乎都被坟墓占满了,他忍不住问:「你不是说你们村子人不多吗?」明明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共也没见到几个啊!
「从祖先开始,村子里所有人死后的坟都在这里,已经好几代了。」
这就是真正的祖坟了,陆绚对这样的规模有点叹为观止。
「前面是不是有棵梨树?」云初阳突然问。
陆绚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是。」一棵很大的梨树,很显眼,但是没有开花,跟宅子里开得正艳的梨花相比,不知道哪个才算正常。
「带我到那里去吧。」
两人走到梨树下,只见树底下立着一块石碑,云初阳接过陆绚手里的盒子放到地上,摸索着拿出两碟供品和香。
一开始陆绚以为云初阳回来祭拜的应该是父母之类的亲人,本来也想跟着一起上炷香,只是走上前刚要伸手,却发现墓碑上的名字不对劲。
破旧石碑上的字,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已经褪去鲜艳的红色,但是依然能看到上面写着「云初阳」三个字。
陆绚完全楞住了。
同时间,云初阳微微笑了一下,说:「这是我的墓。」
一阵风吹过,吹得树枝一阵摇曳,地上的落叶和散开的纸钱也被卷了起来,飞向空中。
陆绚被弄得思绪有些紊乱,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什么啊──你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云初阳动作缓慢地点香,扬起嘴角回答,「快了。」
这是个不好笑的玩笑。陆绚立即沉下脸。
「十几年前我就应该埋在这里,但是被我逃过了,现在没有人给我送终,也没有人会在我死后来祭拜我──」云初阳继续说,「所以,我想在死之前,为自己上次香。」
「云初阳,你在跟我练习电影对白吗?」陆绚有点生气,「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
云初阳轻声笑了笑,「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们村里本来就有这个习俗,没什么的。」
虽然他这样说,但是陆绚还是觉得不舒服。眼前人那仙风道骨的样子,完全就是看破生死的感觉。
「香点着了吗?」
陆绚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手里的香和早就灭了的打火机拿了过来。
点好香交给云初阳之后,他站到一边,看着云初阳拿着香,双膝一弯地跪在地上给自己祭拜,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他想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
他不是云初阳,可以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现在需要云初阳来告诉他,他接下来要怎么走。
云初阳摸索着把手里的香c-h-a到装了米的碗里,他看不到墓碑上的字,却很清楚这里会是他最后的归宿。
胸口像是被慢慢剖开,有种异样的疼痛,他却已经习惯。闭上眼,他静静地感受着他最后的时间。
等到一炷香差不多烧完时,云初阳终于站了起来,伸出手,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转过身寻找陆绚。
「好了,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