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既然不畏三千兵马,区区十人,儿臣又岂能放在心上?左右不过一死,不如奋力一搏。”
萧钧天不由纵声长笑:“萧钧天有子如此,一死何妨?”
枭骑诸人听他此话一出口,登时色变:“陛下……”俱都上前一步。
“退下!”他厉声大喝,转而瞪视萧棠,良久方道,“朕时日无多,思及一生,未有憾事。只有强虏不平,北燕未灭,实是朕心头大恨。你若是在朕面前发誓,二十年之内将北燕踏平,朕便立时自绝,如何?”
萧棠未曾料到情势急转直下,竟然呆住,只听萧钧天厉声道:“萧棠!你不敢答应么?”
萧棠不由气血上涌,道:“发誓便发誓,有何不敢?萧棠若二十年不平北燕,则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萧钧天闻言朗声大笑,笑声几乎震荡了整个大殿。枭骑诸人面面相觑。这五年来,他们几乎与皇帝寸步不离,却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欢愉快意。正在众人吃惊之时,笑声倏然而止,一丝血迹从他嘴角渗出,人却依旧笔直地立着,未曾倒下。
“陛下!陛下!”众人嘶声惊呼,纷纷上前,却见他双目紧闭,脸如金纸,眼见已是不活了。
枭骑中这十人与他感情甚深,看他断气,已有人悲声低泣。
萧棠虽然想过若是萧钧天落到自己手中,必然让他受尽千般苦楚再让他死去,但如今见他死在自己面前,却不由心神激荡,走近几步,其中一人赫然站起,喝道:“太子殿下,陛下已然驾崩,你还想怎样?”
萧棠顿住脚步,看着那个骄狂一世的男子如今已然心跳全无,不禁有些茫然,久久不动。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慢慢自心底沁出。那么多年,从追逐他,费尽心思达到他挑剔的眼光,模仿他的举止神态,到如今心里尽是刻骨仇恨,他的世界里一直被这个人占据着。
从今往后,这个人再也不在了。
眼底有种刺目的疼痛,萧棠慢慢还剑入鞘,走出殿外。
由于皇帝突然驾崩,因此下葬后,继位大典匆匆挑了个吉日举行。此时先帝驾崩,也才过了三日。
傍晚下了一场雨,皇陵附近显得更为萧瑟,地上原本白色的纸钱被泥水打s-hi得不成样子,只有一个老人挎着一个篮子,拄着拐棍踯躅而行。看守皇陵的守卫见他老得几乎走不动,又没有太靠近皇陵,也不去管他。
那老人走到人迹罕至的后山,看看左右无人,移开一块毫不起眼的大石,石下赫然是一个大洞。古往今来的盗墓者不知凡几,皇陵自然不会放过。这大洞原本是以前的盗墓者留下,最近又被人重新挖开。
那老人一反常态,身手矫健之极,跃入洞中,从怀中摸出了蜡烛火折,点燃后往主墓室走去。
他疾步走到最新的一座棺椁前,撬开棺椁上的铁钉,将里面的人扶起,从怀中取出一枚丹丸,放入尸体口中。
过了半晌,那尸身渐转温暖,气息若有若无,已然悠悠醒转。他之前预先服下假死药物,待过了几日后,再让人给他服下药物后苏醒过来。
那老人悲喜交集,尖声叫道:“陛下!老奴又见到您了!”
萧钧天睁开双目,看到是这几年来服侍他的老太监,笑了一笑,怅然说道:“福成,想不到今时今日在我身边的,却只得你一人而已。”
王福成跪下流泪道:“事关机密,老奴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所以独自前来,请陛下勿怪。”
萧钧天此番假死,元气大伤,此时说话也是无力,让王福成扶着出了皇陵。此时月明如昼,树影婆娑,四周一片沉静。
萧钧天休息了一阵,缓缓说道:“你赶快设法送一具尸体进来,扮成我的样子,倒些腐蚀药水在身上。”他这次一死,很多人开始时会感到震惊伤心,后来必然不信,一定要亲自看过。譬如慕容离萧棠等人,定然会挖坟掘墓才会甘心。这个老太监虽然忠心,但却有些无用。在假死之前他就反复嘱咐过他要带了身材相貌与他略为相似的新尸进皇陵,现在也没能办到。但那时若是让与自己亲近的人办这件事,只怕他们不够伤心,会被萧棠发现蛛丝马迹,只得找了这个母亲当年的亲侍。
“老奴早已派人寻找,只是这几天皇陵不大平静,老奴一人进来容易,要带一具尸首进来,只能等过些时日……”
“罢了。”萧钧天摆了摆手,“当今皇帝另有其人,以后你不可再唤我陛下。陪葬的器物,你看着值钱的,都拿出来。”
王福成应了一声,进入皇陵,很快包了一个包袱出了墓门,这些陪葬品大多只是巧夺天工的瓷器雕刻之物,说不上价值连城。南朝宗室历来笃信人死如灯灭,陪葬再多也只是徒然,因此在这一片皇陵之中,这些妙到毫巅的雕刻品已可说是厚葬了。
“你都拿了罢,便当做是朕的赏赐。”
“老奴只想伺候您一辈子,不要任何赏赐。”
“像我现在这般,还有什么可伺候的?”
王福成原以为他会发怒,但看他神态,却似乎隐隐有些笑意,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萧钧天却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天下人都以为,我放不下手中霸权,现下定然已是死透,却又如何想到萧某有子如此,有何不可放下?”他朗声一笑,笑声尽是愉悦之意,不顾王福成的絮絮叨叨,缓步往山下走去。
不多时,夜幕已降,细雨如丝,在雨夜中缠绵而下。一段若有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