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水是这样滚烫,少年的肌肤却依旧冰冷。
“兰奥斯……”
男人读懂了他开合微弱的唇语。
“救我。”
但这时,他却不知为何有了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悲哀。
直到这生死存亡的时候,少年模糊的视线里能够看到的也只是那冷漠而光辉的骑士,而非陪侍在他身边,那卑微低下,只能作他人阴影的奴隶阿海雨塔。
他的内心一半是因为自己的主人请求对象的错误,而无法使奴隶契约生效的冷眼旁观,一边却为那出身角斗场的奴隶不知何时难以言说的心意,感觉到痛苦。
——真是荒唐。
他在心里想着。
——真是愚蠢。
然后任由身体里的寒流在体内激烈汹涌,直到在周身形成尖锐的冰刺,阿海雨塔在少年的身边围起层层冰凌,直到确认这样密闭的程度不会被火焰所灼烧,这才放手,任由那被围起来的冰层上升,前往安全的地域。
而用尽力气的自己,向着水池下方沉去。
水流扑击脸庞,灌进鼻子和嘴巴。
他呛水,淹溺,不知身在何方。
直到黑暗遮蔽了他的眼睛,流水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第68章 驯化蔷薇的第五命令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强敌,也永远不会惧怕。
将冰雪奉于胸前, 歌颂荣耀与光辉, 以花为徽的骑士。
仿佛永远不知死亡, 追随着他的英勇骑士们,其铁骑征伐疆土。而将一切的旗帜和粲然率领在前方,眼神冷厉,在血染的战场上纵横驰骋的——
北之蔷薇。
“兰奥斯?”
他睁开了眼睛。
迎着面颊吹拂着的微风,也同样吹动着茫茫草原上的草叶, 带动着漫山遍野的草随风一起摇动着, 整个世界都回响着沙沙的声音。
他从半人高的草丛里坐起来, 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兰奥斯?你醒了吗?公爵……回来了。”
——他似乎从小就习惯了等待。
“兰奥斯, 等着我回来哦。”
每次父亲离开这北方边境的城堡,前往那遥远的帝都,面见皇帝, 或是前往战场, 总是会这么对他说。
他也就这么乖乖听话, 每当到了和父亲约定好的时间, 就耐心地在城堡外面的大草原中沉睡着, 感受着草叶吹拂面颊, 听着护城河的流水哗啦哗啦奔涌的声音。
父亲常常不能在说好的时间回来,他也能够安安静静地等待。
终日守望, 直到听到那踏踏的马蹄,从草原的另一边逐渐奔驰而来,他便会从草丛里翻起来, 向着人马里的最前面跑去。
“你有没有好好等我啊?”当那个男人弯腰抱起他的时候,一定会这么问,“有没有啊,兰奥斯?”
可是这次直到仆役跑过来通知他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城堡里有颜色的装饰都被摘了下来,只有灰白色的家旗依旧覆盖着城墙。他感觉到苍冷的火焰轻触着他的肌肤,如同在这北境的初秋,就已经轻吻着面颊的雪花。
人们全都沉默不语,就连仆人们,都面色悲戚,穿着黑色的罩布。
进门的地方放着巨大的黑木匣子,他听到人们说,你的父亲就在那里面。
可是为什么要躺在那个冰冷的黑木匣子里?快点出来啊,父亲,我想要带你去看我的小马,那是你在我的命名日上送我的礼物。它已经长大了,虽然还不够大,但是总有一天它会长成如同你的驰电一样威武的战马,那个时候,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去征战。
“兰奥斯?”
身后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茫然而悲切地回过身来的时候,半跪下来,伸出手,在他胸口郑重其事地佩戴上了一枚灰白色的蔷薇花勋章。
“你必须成长起来,承担这个家族。”男人温和说出的话语,多年后他才明白那却是诅咒般的言,“你必须要成为这北境的蔷薇。”
兰奥斯记得那个景象。
那时候仓促而冷淡的一瞥里,站在庭院盛开的百花中的少年。
孤独的身影,寂静的眼神,在只有一瞬间的对视中,就像是被星辰点亮一样变得明亮的黑色眼眸——
然后他回想起来了,会为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向着皇帝请求将对方从私生子扶正的原因。
虽然他们的人生经历和出身都截然不同,但少年在那一瞬间露出的眼神,却让他仿佛看到了过去那个孤独而倔强的北境少年。
他们都同样无所依托。
——只能自己去救自己。
……
“他只是发了高烧。”
过来治疗的牧师带着安抚地对着伊文说道,并以此隐藏自己对于一个主人居然会让地位卑贱的奴隶睡在主人的床上的惊异,和若有所思的暧昧猜测,“只要好好调养就好。”
伊文送走了牧师,沿着自己的花园,再次返回卧室。
在那日突然发生的爆炸中,除了及时跳进池水的他们,还留在大厅中的贵族和骑士们都伤亡惨重。
就算是实力强悍的一流骑士,在突然的变故中也来不及运剑气应对防御,更何况是身体素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普通人还差很多的贵族们。
关于这起爆炸的真凶,始终无人能够查明。只是无论是教廷还是皇室,都在惨重的伤亡中匆忙调整了势力的分布,抓紧时间相互角斗、相互蚕食。
于是也就只有那掌握着一切的黑色眼睛,在暗中冷冷观察着这权力场上的变幻莫测,于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