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清寒突然就觉得有些酸涩,鬼使神差的在不该他说话的时候,低低的说了句:“您多保重身体。”
不光旁边伺候的两个太监,便是圣人自己都呆住了。
片刻之后,掌事太监偷眼看了圣人一眼,见他竟然并没有发怒或是任何不悦的表情,心下稍定,同时越发对牧清寒另眼相待。不光这种想法过去之后,又替他觉得遗憾。
圣人分明是极其看重这位小牧将军的,可惜的是就圣人这般模样……说句大不敬的话,谁知道还能撑多久呢?便是有心提拔,恐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更甚至新君继位,自然要提拔自己的心腹,如小牧将军此等明确入了老圣人眼的,恐怕……
要不怎么说最怕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呢?圣人自然不是美人,却可勉强称一句英雄。想当年,他是何等英姿勃发,一呼百应,可如今得了这病,非但要被迫将权势拱手于人——权利握在自己手中才是真的,哪怕让的是自己的儿子也不成!更有许多人这会儿就已经开始找下家了,打量他不知道么?
他做了一辈子皇帝,什么都知道!
曾经对他恭恭敬敬的孝顺儿子们也渐渐失去了耐心,竟连最起码的伪装也懒的做了,一点点在他面前露出真面目。
他不意外,可还是抑制不住的心凉。
朕,朕还是天子呀,你们,都是朕的儿子呀!
生病以来,众皇子一开始还愿意到他面前表现一二,可眼见着病情越发严重,便是天子也免不了容颜苍老、气味难闻,他们来得越发少了。
圣人甚至有些记不清上一回见到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还是三个月之前?
哦,貌似小七中间来过一回,可具体是什么日子,他记不得了。
可就在此刻,他竟从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臣子口中,听到了关怀的话!
他做了一辈子的皇帝,真心还是假意,分得清。
想到这里,圣人心中自嘲一笑,罕见地露出一点久违的欢喜,冲牧清寒点了点头。
瞧瞧,这就是朕看重的人!
忠君爱国,朕没有看错!
接下来,本该是封赏的环节了,可当侍从将早先为牧清寒准备好的写有官职名称的圣旨呈上来时,圣人竟做出意外之举:
他十分吃力的抬起手,阻止了接下来的动作,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微微摇了摇头。
现场寂静无声,文武百官并众多将士的视线都落在这里。
伺候了他一辈子的太监顺着他的视线一瞧,心领神会,立刻叫人准备空白圣旨。
看清上面的动作之后,满堂哗然!
古往今来,大凡有功之臣,哪怕是现场宣布的,所接受的嘉奖也都是事先已经拟好乐得,可瞧圣人的意思,竟是要重来?
牧清寒乃是有功之臣,便是重来,难不成还能越弄越差?
众人看向牧清寒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这位年轻的将军,可真是简在帝心。
可惜,可惜啊可惜!
可惜赏识他的人已经老了!
已经许久不曾动笔的圣人颤巍巍的写了几个字就已经满头大汗,双手颤抖不已,侍从想劝,却又不敢劝,只得一边暗自啜泣,一边服侍。
短短两行字就已经耗尽了圣人的全身力气,写完之后,他甚至来不及将毛笔交出去,就已经颓然躺了回去,靠在龙椅上面大喘息,眼睛都睁不大开了。
牧清寒也跟着跟着心惊,心中越发酸涩。
稍后,圣人又叫侍从帮着用了印,这才松了口气。
传旨太监念道:“升授奉国将军,准三代后始降;升殿前都指挥使……”
现场先是一寂静,然后,满朝哗然!
便是牧清寒自己,也已经有些呆了。
来之前,他就已经听师公唐芽透了风声,说圣人打算将自己的从三品官职提到正三品,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可以算前无古人了。
可没想到,竟然是奉国将军,从二品!
奉国将军乃是对有功之臣的一种荣誉称号,有品级无实权,却可以算作爵位,世代沿袭!
而殿前都指挥使则是实权职位,同样从二品,统领禁军!
大禄皇帝享有最高军事权,下设枢密院,再设三衙。而因本朝皇帝重文轻武,枢密院形同虚设,实际上分别掌管殿前都指挥司、侍卫兵马司、侍卫步军司的三衙长官便是大禄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军事最高长官!
也就是俗称的,太尉。
二十来岁的太尉?!却叫那些打了一辈子仗,却还在努力往上爬,不过官居四五品的老前辈们脸往哪里放!
圣人果然是病的疯了!
禁军乃大禄战斗力最强的精锐部队,圣人竟然将这支铁骑交于一个毛头小子!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引发的反响甚至超过前段时间南方大乱,饶是知道至此大喜之日不该煞风景,魏渊还是出列反对。
开甚么玩笑!
如今唐芽已经入阁,位极人臣,他称霸文官,难道他的徒孙又要在武官里头横行不成?
魏渊的反对意见很快得到许多支持的声音,皇太子更摆出一副大公无私,一心为国的面目,竭力劝说圣人改变主意。
牧清寒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
诚然,圣人此举也在他意料之外,他甚至也觉得有些惶恐不安,不确定资历尚浅的自己能否担此重任,可他却也在电光火石之间想明白了许多事。
诚然,圣人看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