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头了江鹤繁要加班?
“加班这种事让底下人去做,你当老大就要有的放矢。”孙道然不满,骨头散了架似地,赖着躺在沙发上抗议。
江鹤繁起身,走向落地窗。
夜色下雾一样,太阳移动着光影投降,躲在遥远的云后。城市灯火滚烫,有了翻江倒海的意图,誓要编织星河灿烂的幻梦。
他眉头轻锁,缓缓出声:“我们改天再约。”
语气不容辩驳,孙道然便不好强人所难,长叹:“你这样压抑自己,跟做和尚有什么区别?那人又不是你杀的,心结拧了十年还没解开,我真是服了你。”
“不是我杀的,却死在我面前,还是为我而死。有区别吗?”江鹤繁转身,面孔匿在暗影里。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不愿话题变沉重,孙道然一跃而起,光脚踩到江鹤繁面前,嬉皮笑脸地说,“那你也别总让楼焕那小子占便宜,我帮你挑的哪个不是极品?”
像要佐证说法,他调出手机视频,洋洋得意地递去,说:“上次吃饭那个模特,人家可是超模。来看她走t台的样子,是不是很骚?你有兴趣,我可以再约。”
江鹤繁没接,随意撩去一眼。
视频里的何风晚身着乌干纱的细肩带上衣,衣面缀有巨型立体花朵。不规则剪裁的白色长裙飘逸灵动,随她优雅的台步,勾勒曼妙的身体曲线。
长发如瀑,神情静定肃穆,小脸瘦削苍白,哥特式的深色唇妆加深了她的阴郁,似意外坠入黑暗的精灵。
全然不似印象中,那副聒噪热闹的模样。
江鹤繁看完了全长半分钟的视频,孙道然盯紧他,为目睹这奇景,嘴角聚起胜利的笑意。
毕竟过去他眼睛十秒都留不住。
然而出乎孙道然的意料,江鹤繁轻描淡写地说:“不过如此。”
孙道然呆了片刻,拿手指指去,“你够狠。”
跟江鹤繁聊女人简直自讨苦吃,他转回去穿鞋,嘴上仍不停下:“还说你要是感兴趣,她后天就有两场秀。哎,我是热脸贴你的冷屁股了。你就忍吧,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
孙道然走后,偌大的空间终于静了下来。江鹤繁站回窗边,心跳仍有过热的迹象,自以为表情语气都控制妥当,偏偏视线收不住,差点让孙道然窥出。
不是没有遇到过让他心生好感的女人,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对他穷追不舍的女人,每次冷几天不见,他连对方长相都模糊。要不出个长差,别人转身就换了猎物。
以为对何风晚也不例外。
给她安排那三个品牌的机会,够她打开事业局面。像何风晚那样机灵的小狐狸,想必从此平步青云。
算承她为雪崩痛哭的情,他们到此为止。
直至再见她袅袅身影,哪怕只是视频,脑海中那张哭泣的脸瞬间唤醒。
比起她所有的明丽撩人,他更倾心卸下面具的善良。
江鹤繁黯然,这次棘手了。
是不是需要再出一次长差?可惜工作日程显示,未来半个月没有任何出差安排。
他苦笑。
及至转天,这样郁郁的情绪依旧排遣不去。午餐后,江鹤繁见窗外阳光晴好,便独自外出买咖啡。
逃开那些喧哗的店面,他挑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
冬日暖阳温柔,射透沿街掉光叶子的梧桐。仰头可见如洗碧空,高天云淡。城市的齿轮骤然变缓,绞出闲散的节奏。
阳光罩上街边一块铜色招牌,亮晃晃的。
江鹤繁走近了认出,那是一家面包房,叫做“福拜”。可喜气洋洋的店名下,附上了一行简短的德文:e vorbei。
——一切都结束了。
这微妙的反差让他不禁莞尔。
笑容还停驻眼角,江鹤繁看见坐在店内下午茶区的何风晚。
她们刚看完卓蓝主演的那部电影,没想到姜洲龄客串的角色出场五分钟就被人杀了。
对桌的成珠珠正在模仿姜洲龄被人扼住脖子,涨得满脸通红,白眼直翻的样子,逗得何风晚笑出眼泪。拭泪的时候,她看见玻璃橱窗外的江鹤繁。
*
成珠珠见何风晚面色陡然凝重,头困惑地转去,外面空空如也。
江鹤繁跨进店门,门上系挂的风铃响声清越。
店内以白色为主调,各式各色的面包填满了陈列架,四周弥漫着热巧克力气味、芝士香、烟熏与油炸气味,混杂且敦实,绞人饥肠。
他站到收银台前,一脸茫然。
正在为客人结账的梁丛月注意到,笑着说:“这位先生,喜欢什么可以先去选购,面包都是刚出炉的,很新鲜。”
面包?
不,他不是来买面包的。
他买什么来着?
江鹤繁有些烦躁地拧起眉毛,克制地说:“要杯美式。”
“先生,不好意思,麻烦您去后面排队。”见他心不在焉,梁丛月温声提醒。
这才回过神,察觉身侧的队列,一众打量的目光齐刷刷投来。
江鹤繁说了声“抱歉”,反身跟在队尾。
远处的何风晚单手托着下巴,注视他从收银台转到付款队伍的尾巴。隔了约莫十米,听不到,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盯着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走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时刻都在上演无数错肩的城市,抬头又遇见。
他穿着深棕色翻领夹克,九分长度的浅棕色休闲长裤,露出脚踝,一双深棕色的john lobb,像个站姿倜傥的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