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西川,便是魏土。他必须守住西川最后的防线,直到援军到来。
“不能退。”易殊沉声道:“至少要再守十日。”
周扬还要再劝,被易殊一道凌厉目光给吓了回去。他摸不清那黢黑的双眼里藏着多少种情绪,只觉得寒光似剑,刺得他不敢动弹。
“逸景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回殿下,南昭大师已经托人带来消息,说是一切已安排妥当。”
“嗯。”易殊身子放松了一些,他揉了揉太阳穴,倦容难掩。
周扬没有按礼退下,他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试探地问:“敢问殿下……您为何要送宁先生走?有他在……或许还能助我们一臂……。”最后“之力”两个字被周扬生生咽回肚里,虽说他在人情世故上总有些愚钝,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他俯身行了一礼,用头顶面对着易殊投过来的警告目光:“臣……臣告退。”
说完便脚底抹油似地下楼梯跑了,牛皮底的军靴在木阶上踩得咚咚响。他家王爷通情达理起来没人可比,冷血无情起来照样也无人能及,三十六计走为上。
易殊转身继续雕塑似地瞭望远方,被血侵污了的红色肩袍随风飘荡着。
他当初在收到辽军援军大增的线报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把宁轲送走。直到现在,他依然不后悔这个决定。
宁轲才将满十七,尽管是有经世之才也未必能扛得下这场恶战。作为一个燕国人,如果稍有差池,魏营数万将士会有千万种理由处决掉他。
再说,他也没有义务和自己一起扛。这局棋,宁轲终究是局外人。
凉风过,易殊不着痕迹地长吁一口气,目光如月光一般朦胧起来。
不见他已将满一月,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清瘦且眼中永远盛着淡漠的青衫少年,近日想的更是频繁,甚至扰得他不能安睡。
“殿下,殿下!”熟悉的粗犷声音又一次响起,易殊皱着眉头,就快要发作:“周扬你今天想挨板子是不是,给我滚蛋!”
“殿下,有密报……”周扬在离易殊一丈的地方观察了一下局势,确认了安全后才双手奉上一个破旧的纸卷:“刚刚在营外一只信鸽身上发现的,我看捆线上打的是咱们营独有的鹰嘴结,想着是前方军探的消息,便先给殿下您过目。”
已经稳下来的易殊打开来一看,之间泛黄的纸上只洋洋洒洒写着一行小字:月将升,日将浸,蛟龙潜,白泽殁。
周扬看了一眼,翻来覆去将十二个字嘀咕了好几遍:“什么玩意儿?猜谜语呢这是……让我查到是哪个探子寄来的非打断他的手!”
易殊眼皮一抬:“闭嘴。”
周扬立马不吭声了。
周遭安静下来,连空气都快要凝固。周扬大气不敢喘,悄悄盯着黑脸缄默的易殊,他……他这次又哪里做的不对了?
“立即召参军和各部领军到主帐。”易殊把纸条重新卷起来紧紧攥在手里,走出两步又回头吩咐:“还有,把本王前几日清出帐外的那摞书给我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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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帐内烛火摇曳,光影昏黄交错。
一群被召来的将领们鱼贯而入,围在沙盘边,等待正前方的易殊发话。
“殿下……”参军是个精瘦老头,他犹豫地望着易殊手中翻看的那本《滁州轶事》,欲言又止。
《滁州轶事》中曾记有一怪谈:日月交替之时,驭水蛟龙化为浪涛拂阳潜于深水,灵兽白泽翎羽褪尽,亡于荒山。
书中的一水一山,分别指的是西川的漓河与越泽山。而这两处恰巧坐落于魏辽两军交战的中线上。
良久,易殊放下书和纸,问:“火/药还剩多少?”
后勤领事答:“十车有余,尚丰足。”
“嗯。”易殊颌首,肃然下令:“周扬,明日丑时,你和郑都尉各率一小队精兵,带上统火营的战士们,分别炸掉漓河北游的三座石桥,和紧挨着的越泽山。”
郑都尉有些疑惑:“这么些火/药,怕是炸不掉越泽山……”
“不需要炸塌,碎石将两侧的路封死便可。”易殊在地图上指点着,众人豁然开朗,西川地势奇险,能供数万行伍通过的大道本就不多。越泽山山崩,如果力量足够大,是可以正好堵住周围的行军大道的。漓江南三座石桥被炸,剩下的木桥定然是撑不住辽人的铁骑,如此一来,辽军便只能调船运兵,或选择水上交战。
又商议了一阵细节后,众将领们纷纷离开。火/药库存有限,定错了位置便会功亏一篑,所以他明日会亲自上阵提点。
本该就着夜再休息一阵,他却辗转难眠,索性一和衣,将那本翻烂了的《滁州轶事》和那张密信卷做一团攥在手里,在昏暗的帐子里来回踱步。
西川战事胶着,狼烟烽火不绝。宁轲用隐晦的文字,虽然能防住信鸽被辽人截下后内容被暴露,但……他依然放不下心来,不知心中是喜是忧,也不知该喜该忧,只是觉得一股焦灼萦绕在心中,挥之不去。
他坐到桌案边,备好纸笔,刚要落笔,手却忽然僵住。
罢了,也许不回应,就是对他最好的回应。
第8章 第 8 章
正月初三,魏军与辽军于漓河开战。魏营水军全员出动,截住了以“旱鸭子”著称的辽国船队。双方在河上兜转数十会合,魏军占到先机,这时易殊断然下令:绝不上岸。
利而诱之,乱而取之。辽军前军溃散,后力尚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