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是余希声一贯的原则。他看似温和,但一直很有决断力。
姚璐女士没能来成太平县,因为罗传正带着两张机票,又找上门来了。“回家吧。”罗传正是这么说的。
罗让心中觉得太平县桥头村的两间陋室才是他的家,但对于罗传正的说法也没有反驳。他就像说好的那样,跟余希声打了个招呼,让吴大成看好店,自己轻装上路,跟着罗传正上了去往京城的飞机。罗传正见他没拿行李,也没多想。姚璐天天在家说,要给他买衣服买鞋子买这个买那个的,他以前那些东西,不带也罢。
罗传正犹如老来得子的父亲一般,对罗让嘘寒问暖、有求必应。罗让虽然不习惯,觉得肉麻,但到底受父子天性的影响,能够感觉到罗传正对他的爱护,心里也是暖烘烘的。
罗传正说,他妈妈,也就是姚璐,本来是要一起过来的,但又想着亲手做饭给他吃,一时抽不出身来。
罗让礼貌地说:“谢谢你们。”
罗传正一愣,有些别扭地说:“罗让啊……跟爸爸妈妈,不用这么客气。”
罗让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罗传正叹了口气,心想慢慢来吧,人都找到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不急在这一时。他又想,都说母子连心,也许见到妈妈,罗让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于是下了飞机,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催着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
姚璐早晨四点就起床,忙到中午十二点,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保姆想搭把手,让她推开了。罗让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妈妈做的菜,她想来就伤心,哪里还愿意别人插手呢?
勉强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她做好饭,就在门口等待,站得腿都麻了,远远看见小车开过来,急忙走过去,半路上脚下绊了一跤,跌在路中央。
车上下来一个英俊高大的年轻人,匆匆走来,将她扶起来。她呆呆地看着年轻人的面庞,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气质,活脱脱就是罗传正从前的模样。
姚璐抱住罗让,泪如涌泉。
这还用亲子鉴定吗?她看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谁了。她可怜的孩子,这些年在外头受了多少苦哟。她是想都不敢想。
罗让感觉到肩头的湿润,迟疑着伸出手,轻抚姚璐的后背,轻声道:“您……还好吧?”
姚璐听到这个“您”字,心下一阵酸意,抬头看向罗传正,却见后者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她难过地搂住罗让,理智上能够理解罗让的不亲近,情感上却不能接受。她强忍着伤心,擦了擦泪,拉着罗让往里走,说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就各样都做了一些。
罗让当然受宠若惊。姚璐的手纤长白净,听说是文工团的,想来寻常是不干这些家务活的。要给自己做这么大一桌菜,实在辛苦她了。他在姚璐的注视下,风卷残云一般将桌上的菜一扫而空,最后撑得路都走不动,还要夸说:“好吃。”
姚璐紧张的神色终于舒展开来,说:“你喜欢吃,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罗让一愣。
罗传正见他们气氛正融洽,提醒姚璐说,孩子吃多了,带他去散散步,消消食。姚璐觉得这个主意实在不错,忙问罗让愿不愿意。罗让看了看时间,点点头,站起来。姚璐小心翼翼走到罗让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罗让装没看见,手往裤兜里一插,由她挽着。
两人顺道带上家里的德牧,溜达到附近的小公园。姚璐逢人就打招呼,有人见到罗让,挺纳闷,她就特自豪地介绍,这是她最最亲的儿子。
女主人莫名其妙的骄傲引得牧羊犬转头看了好几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女主人这么高兴,它也就高高昂起头,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罗让心里感慨,同样是狗,看看这条,再看看他们桥头村那只大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他把这只大狗拍下来,发给余老师看,跟他吐槽狗与狗的不同。
这一天的中午,余希声如往常一样,辅导完学生,就回到宿舍继续备课。没一会儿,就收到罗让发来的照片。罗让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什么都要赞叹一番,拍了桌子椅子天花板也就算了,还把卫生间都拍了一通发给他。
余希声看得有趣,回了几个表情,罗让却没了信儿。余希声很能理解,估计他现在正忙着与家人相处,也就没有打扰他。
上完下午的课,余希声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看有没有消息。蔡有阳倒是发来微信,问他最近怎么样,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通知了。
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清净。要是以往,罗让下午闲的时候,一定已经发过来许多消息,不是吐槽上午的客人太奇葩,就是撒娇要他去县城陪着一起睡觉。
余希声笑着敲敲自己脑袋,奇怪地想,以前不都习惯了吗?这样没有人找,一个人的生活。
他没有发短信、也没有打电话给罗让。他不是不想知道罗让与家人相处得好不好,但他不想在此时出现,打破他与家人相处的美好。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罗让的决定。
晚上回到宿舍,他一边批改学生的作业,一边想,如果罗让在京城住下了,他省一点,每月去一次京城,仿佛也不是不可能。
他想着今后的异地生活,有点没心思工作,就换了衣服,洗漱好上床,想着明早早点起床,把剩下的作业改好。
但上了床,却又睡不着。屋外的风声显得格外闹人,不知名的昆虫仿佛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