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公子正诧异这声音怎如此耳熟,就见不远处一人衣袂飘卷,踏月而来。那人穿一袭淡金色纱袍,上面闪闪烁烁绣着北斗星辰,如披银河在身。他腰挂赤金嵌明珠带,一头长发用玉簪绾了,束得干净利落。
来者身法极快,举重若轻,使的竟赫然是孤星照月楼踏雪功。
沈无常的模样他不会不认得,没等想出个结果,就听见那人自报家门,
“孤星照月楼薛无情,见过各位前辈。”
顾fēng_liú闻言猛然记起来了——
这白衣女人不正是先前飞沙镇上快活楼楼主穆情浓?
他刚想开口说几句,就见那胖老头“啪”地一撂酒杯,慢声慢气,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薛楼主……只是,这识锋会是中原武林的事情,与你大散关外,有什么干系?”
“不错,这事情轮不到你来瞎掺和!”
“正是。”
薛无情面对满座说长道短却不慌不忙,只把那月白色绸面的象牙扇缓缓地摇,扇坠上银色流苏飘来荡去,竟有种如水的错觉。他生着一张有些女相的脸,白净肤色,细长眉毛,一双桃花招子盛满了闪碎灯光,便是扔进脂粉堆里恐怕也是个翘楚。此刻,这孤星照月楼楼主嘴角噙笑,举止温柔,只等那些江湖人把话说到再无可说之时,才谦谦一拱手,笑道:“晚辈仰慕中原武林高手云集,特来涨几分见识。未曾事先通报,叨扰了诸位前辈,还请恕罪。”
顾fēng_liú一听倒觉得奇了,心说独孤游收的究竟都什么徒弟?那活阎罗一副死人脾气,整天喊打喊杀,便是黑的也能让他唬白了。而薛无情逢人开口三分笑,这群老东西吆五喝六都视能而不见,端的是臂上可跑马,肚里能撑船。
这一善一恶,一忠一奸,未免也太清楚分明!
那老江湖们闻言却都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是杯弓蛇影惯了,被沈无常吓破了胆。可回头一想,孤星照月楼不欠他们什么,薛无情又是独孤游亲弟子,不说顾小公子,就是他们见着也该请一杯的。于是忽然又见风使舵,连那胖老头子都舒了眉眼,只说:
“薛楼主太过客气,我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穆情浓闻言接过杯子,一转身,呈到薛无情面前,低声道:
“主人,验过了,没毒。”
“你未免也太小心了……顾七公子的酒,怎么会有毒?”
那女人听罢却抬了一双杏眼,直勾勾盯着顾fēng_liú,
“正是离别刀客的酒,我才害怕有毒。”
薛无情闻言只抿嘴一笑,将那酒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把杯底亮给众人。
满座皆点头佩服,没料到这小娘子似的薛楼主竟有如许豪气。
突然,
忽听见敲门声急如雨点。
门外有人高声呼道:“飞霞剑派王掌门在么?”
闻言,堂中站起个中年男人,一袭素纱袍子,剑眉星目,仪表不凡。他负着手,如云停岳峙,沉声道:
“王仪松在此……”
话未说完,只见那描金木门“砰”地撞开,一个人趔趔趄趄冲进来,跪在地上,未开口先哽咽起来。
王仪松见他一身鲜血,连滚带爬,料定不会是好消息,强自镇定了几分,只说:
“有话说话,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那人抬起头来,满面的泪痕,声嘶力竭,
“回掌门的话,弟子在临安城外等候师兄师弟,两个时辰不见,沿路去找,只找到……”
“找到什么?”
那人一顿,嚎啕说:
“尸首,只找到尸首三十三具!”
这句话就好像一个霹雳,让满堂寂静无声,那些鲜花美酒,忽然变作浮云飘渺,索然无味,难以下咽。
王仪松颤了颤,跌坐在椅子上,两行泪水淌进眼角沟壑,使他凭空苍老了许多。半晌,才回过神来,猛地起身,拔出那独步天下的剑,怒道:
“谁,究竟是谁?!”
那弟子闻言从怀里摸出一把银白飞镖,映着灯火,有几分微茫的闪光。
王仪松接过来,只一眼,就忽然再没了半点力气。
他抬头,茫然看着那天花藻井,喃喃道:
“是他,是他回来了……”
“什么人回来了?”
众人凑过去,却又倏然都被吓退开来,额角冷汗涔涔,浑身腊月里一般打着冷颤。顾fēng_liú心说江湖从来多事之秋,不知今日又是什么变故,也跟着走近一看。
只见那手掌上鲜血斑驳,掌心躺着支玲珑飞镖:
菱形,四棱,银白的,尾上一点十字刻线,泛着森森的幽蓝颜色——
顾小公子猛地一愣,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东西他不会不认得,也不敢不认得!
只是——
未等他从天人交战中回过神来,早有人失声喊道:
“寒星镖!”
话音未落,堂上轰然炸开了锅,众人七嘴八舌,嗡嗡噪噪,都道:
“千手魔头没有死,他要讨债来啦!”
顾fēng_liú一听着了慌,连忙说:
“沈无常失踪三年有余,仅凭这寒星镖恐怕不能定论。”
“离别刀客言之有理……”薛无情一笑,将那折扇合起,
“诸位有所不知:半年前,断魂堡押送寒星镖入关,却在飞沙镇上被人劫了货。如今重现江湖,十有八九,是个圈套。”
顾小公子闻言却在心里打了个突,他当然记得在乱云酒肆外,沈无常一式醉扫星河杀退孤星照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