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却忽然抓住了千手魔头的脚腕。那人筋骨尽碎,体无完肤,只硬撑着一口气,手上的力气根本微不足道。
但沈无常却好像被定住一般,无法动弹。
他本不该为世上任何一切感动的,此刻竟蓦地眼眶一热。
“你先去找那李林,我……”
那活阎罗找不到该用什么理由去支走顾fēng_liú。
但万幸,顾小公子向来知他胜于自己,闻言只点点头,道:
“你一切小心。”
为首的见离别刀客走远,气若游丝,
“我……我以为,你会直接杀了我。”
沈无常转身看着他,忽然说:
“纵然千手魔头坏事做尽,也有好心的时候。”
“为什么……为什么?”
“因他最害怕执着,害怕生死无悔,害怕来去从容。”
那男人闻言看着他,眼中忽然闪出一点奇异的光芒来,声嘶力竭地大笑,
“我懂了。”
随后,他脚踝上的力道一松,那只满是伤痕的手,垂在灿灿灼灼,血泊之中。
沈无常替他合了眼,
他记不清自己究竟杀过多少个人,
也记不清那些人是善是恶,
只知道,
鲜血与月色依旧——
即便他不喜欢在明月夜杀人。
穆情浓踩着踏雪轻功,见李林逃至庭院一角,那一角甚破败,甚荒芜,甚无人问津。
李林在那庭中左顾右盼,趁无人之际,匆忙转动那北面石灯。
只听几声清脆的机括咬合,
池边假山上豁然打开一扇石质大门。
那李掌柜见状,长舒一口气,三步并两步逃往其中。
穆情浓赶到时只见那石门轰然合拢,忽然冷笑一声,不慌不忙,依样画葫芦去转那石灯。
突然,
寒芒一闪。
六支透骨钉齐齐飞到,
钉入院墙一寸三分,炸开砖屑飞扬。
穆情浓一惊,翻身躲在石灯之后,喝道:
“什么人?”
却听见空中传来一句,
“怎么是你?”
沈无常手执乱鸦铁扇,如鬼如魅,闪出那层叠阴影,站在月光之下。
穆情浓见状却不敢从石灯后走出,只低声道:
“李林那厮,中饱私囊,欠了孤星照月楼数千两黄金。”
“孤星照月楼?”那魔头一愣。
“正是,不然我这星夜兼程为的是哪家?”
沈无常听罢,脑子里一团乱麻,李林与追魂门有关,又怎么欠了孤星照月楼的钱?
“那你可知追魂门?”
“追魂门是什么东西?”穆情浓挑眉,忽然又说:“该不是天上楼里,中原武林那群酒囊饭袋吵着嚷着要征讨的那个吧?”
“你去过天上楼?”
“八月十四晚,顾七请我家主人喝了杯酒。隔日,我就来绍兴查账,好不容易查清楚百利银庄,却追丢了李林。”
提起那李林,沈无常回过神来,暗道一声糊涂,和这女人啰里啰唆说了许多,险些忘了正事。
穆情浓见他低头不语,轻笑一声,
“我将这百利银庄地上三丈,地下三丈,查得清清楚楚。告诉你,李林躲进那石山是一座银库,有进无出。”
沈无常闻言松了口气,幽幽道:
“你既清楚明白,趁早开了那机关,也好将事情速速了结——”
“慢着。”
穆情浓却出声打断了他,“你要找李林,我也要找李林。彼此目的相同,暂且将飞沙镇上种种恩怨忘却如何?”
“好说。”
那女人却精明的厉害,又问:
“你说话究竟作不作得数?”
沈无常拿她没办法,只好耐着性子,点头道:
“我向来说话算数。”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上好!
☆、叛徒
明月,
照在庭中的假山上,
映出斑斑驳驳,光影似镂花。
深秋,深夜,
天地间的肃杀之气迸裂纵横,
万籁俱静。
啪——!
突一声机簧脆响,
那巨石的假山豁然中开,
露出漆黑的门洞并一盏青铜烛台。
穆情浓见状,杏眼中浮起些许得意,吹燃了火折子,点上灯,却侧身让出条道来。
沈无常心中不解,抬眼看她,似在问是何用意。
“你武功不在我家主人之下,不如先行探路?”
那女人将话说得轻巧至极,眼角一点柔媚笑意更是妥帖得让人不知如何拒绝。
沈无常听罢,暗道果然薛无情手下都是一般的狡黠机灵。但这魔头铁石心肠,向来视人情如无物,倒真未必会依她。若搁在平日,这般伎俩是连耳都入不了的,却念着与孤星照月楼的旧情,卖了薛无情的面子,当真安安心心地走在了前头。
穆情浓见他依言先行,蓦地有些诧异起来,心道飞沙镇上杀人如麻的是另一个不曾?
放下这些不提,那石洞走出三步远,便见一条阶梯深不见底。
“火折子。”
沈无常幽幽开口。
穆情浓闻言,露出个愕然表情,将东西递过去,却忍不住问道:
“你出门连个火折子都舍不得带么?”
沈无常听罢一愣,在脑海里细细翻找,竟从来都是顾小公子替他生火点灯。念及此处,眼前忽然闪过那人的温柔一笑,暗金长刀。
穆情浓却不懂这些,单看那一点微光渐行渐远,忙不迭跟了下去。
地下湿寒阴冷,明明无风吹过,却令人脊背发凉